“你说得很对。世界上有很多不幸,我觉得这个世界绝不是个非常幸福的地方。辛西娅也去伦敦啦?”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很想再见见她。可怜的罗杰老弟!他非常爱她呀,莫莉。”他的声音与态度起了变化,使莫莉深受影响,她不知如何回答他。
“妈妈去托尔斯庄园了,”过了一阵她开始说,“卡姆纳夫人需要几样东西,只有妈妈能找到。她没能见上你会很遗憾的。我们昨天还在说你,妈妈说我们好久没见你了。”
“我觉得我已经变得对一切都无所谓了。我老感到有病,困乏无力,只能在父亲面前支撑个没病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来找爸爸?”莫莉问,“或者写信给他?”
“我说不清。我是听之任之,有时轻一些,有时重一些,今天才鼓起勇气,来听听你父亲怎么说。似乎一切都没用。
很抱歉他不在。不过只去两天。他一回来我就叫他过去看你:铲律.奠莉,可别叫他吓了我父亲,,,他靠椅子扶手撑直身
“记住,莫莉,可别叫他吓了我父亲,”他靠椅于扶手撑直体,一时急切地说,“但愿上帝保佑罗杰回来!”他说着又坐回原来的姿势。
“我能理解你,”莫莉说,“你觉得自己病很重。但莫不是刚才累了的缘故?”她拿不准是否了解他的心思,但她回话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什么就实说什么。
“说也是,有时候我确实觉得自己病很重,过一阵子又觉得只不过是生活不顺心使我胡思乱想。”沉默了一阵后,他好像突然下了决心,又说:“你知道,还有人得靠我养活——指望着我健健康康。你还没忘记那天在我家书房里你听到的事情吧。没忘,我知道你没忘。从那时起,我常从你眼神里看出你在想那件事。那时我还不了解你,现在我以为已经了解了。”
“别说这么快,”莫莉说,“休息一下。没有人会打断你。我继续做我的活,你说什么我都听着呢。”她见他脸色异常苍白,不由心里惊慌。
“谢谢你。”过了一会儿后,他鼓足了勇气,像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平平静静地讲了起来。
“我的妻子名叫埃梅。自然是埃梅·哈姆利。她住在温彻斯特附近的一个叫毕晓普菲尔德的村子里。你记下来,但不要给别人看。她是法国人,罗马天主教徒,原来当过佣人。她是个百分之百的好女人。我不能说我是多么爱她。我不敢说。有一次我本想告诉辛西娅,但她似乎不十分愿意把我当哥哥看。也许她是因有了一层新关系而不好意思吧。不过,你还是照样代我问候她。想到还有个人知道我的秘密,这对我是个安慰。莫莉,你就像我们家的人一般,我相信你几乎就和相信罗杰一样。我现在已经觉得病轻了,原因是我感到除我之外,又有人知道了我妻子和孩子的情况。”
“孩子!”莫莉惊奇地说。但她还没来得及答复,玛利亚进来通报:“菲比·布朗宁小姐来了。”
“把这张纸叠起来,”他把什么东西塞进她手中,赶紧说,“不要给任何人看。”
第四十六章 霍林福德的流言蜚语
“亲爱的莫莉,你为什么不到我们家去和我们一起吃饭?我对姐姐说,我要来把你好好地骂一顿。噢,奥斯本·哈姆利先生,是你在这里呀?”从菲比小姐的神色看,她显然是闹了误会,以为自己打搅了人家的密谈。她误会的神色太明显,莫莉和奥斯本相视一笑。
“我相信——唉!一个人有时候必须——我看我家的正餐本该——”后来她镇静下来,话才连贯起来。“我们只听说吉布森太太租了乔治客栈的一辆轻便马车,我姐姐派贝蒂去付汤姆·奥斯特勒捉的两只兔子钱,(我希望不要把我们当偷猎的人,奥斯本先生——我相信,设个陷阱捕捉野兽不需要许可证吧?)结果贝蒂听说,他跟你妈妈乘那辆轻便马车去托尔斯庄园了。那辆马车平常是考克斯赶的,但他扭了脚。我们刚吃过正餐,可是一听贝蒂说汤姆·奥斯特勒晚上才能回来,我便说:‘哎呀,可怜的姑娘一个人在家里,她母亲还是我们的好朋友’——我是说她在世的时候。不过,我很高兴自己猜错了。”
奥斯本说:“我是来找吉布森先生的,来前不知道他去了伦敦。吉布森小姐很客气,把她的午餐分给了我一些。我现在得走了。”
“哎呀!实在对不起,”菲比小姐慌忙说道,“我打搅了你们,不过我来可完全是好意。我从小做事总是不合时宜。”可是她的谦词还没有说完,奥斯本已经走掉了。他临走时和莫莉目光相遇,神情很奇怪,看样子极想和莫莉说说告别话,莫莉当时印象很深,后来也记得非常清楚。“这么合适的一桩好事,我中间插了进来,给搅散了。我想,亲爱的,你为人宽厚,会考虑到——”
“考虑到什么,亲爱的菲比小姐?你要是以为奥斯本·哈姆利先生和我在谈恋爱,那你就错到一辈子没法再错的地步了。我想,我过去对你就这样说过。请务必相信我。”
“噢,是的,我记得说过。我想起来了,我姐姐不知为什么当成了普雷斯顿先生。”
“两种猜测一样的错,”莫莉笑着说,想显得满不在乎,但普雷斯顿先生的名字被提到时,她的脸变得通红。她没有心思继续谈话,心里全装着奥斯本——他外表的变化,对前途悲观失望的话语,以及她妻子的秘密——法国人,天主教徒,女佣人。莫莉不由自主地要把这些奇怪的情况按照自己的想象往一起拼凑,所以不能专心地听好心的菲比小姐喋喋不休。不过,当菲比小姐的声音停了后,她思想倒集中起来,机械地回想起菲比小姐的最后一句话以及她的神情,那话音犹绕耳际,这才省悟到那是一句问话。原来菲比小姐是问她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出去走走。她打算去书商格林斯特德铺子看看,这位霍林福德的书店老板除经营自己的书店外,还是霍林福德书社的代理人,受理他们的订购业务,给他们记帐,从伦敦给他们订书,而且,只须付给他一点薪水,他便允许书社在他的书店里占用书架放书。这个书店时小镇上的新闻中心,实际上也是小镇上的俱乐部。凡是想冒充本地风雅人士的人都参加进来。的确,与其说这是文化程度或者文学爱好的标志,不如说是风雅的标志。店铺老板即使再有学问,再爱读书,也没有一人参加。然而让书店感到自豪的是,这个地区的大部分郡中世家都在这里订书。他们中间有些人订书只是身份所需,订了后并不常看。镇上还有一些像古迪纳夫太太这样的居民,私下里认为读书是对时间的极大浪费,做点针线活,织织毛衣,或者做做糕点,都比看书好得多,但为了表明有身份还是参加进来了。这正如那些慈眉善目的太太们参加完茶会夜里回家时,必须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仆来接,否则就觉得大失身份。别的且不说,格林斯特德书店至少是个闲逛的方便去处,书社里的人无不有此看法。
莫莉上楼去收拾了一下,准备陪菲比小姐前往。她拉开抽屉,看见了辛西娅留给她的那个信封,里边装的还是普雷斯顿先生的钱,封得好好的,像信一样。这是莫莉极不情愿地答应要转交的东西——也是整个事情中的最后一举。莫莉拿起它来,心生憎恨。有一阵子她已经忘了它,现在又摆在她面前,她不得不试试看能否处理掉。她把它装进衣袋,看这次出去有没有机会。她似乎还走运。她们走进格林斯特德书店,看到那儿像平时一样已聚集了两三个人,有的看书消遣,有的把新书书名抄到订书簿上,其中就有普雷斯顿先生。他看见她们进来,便欠身致意,本来是下意识的动作,但一看是莫莉,不由得怒从心起,像个发脾气的人一样拉下脸来。在他心目中,她是与他遭受的失败与耻辱连在一起的。而且,看见她又叫他想起他正要努力忘却的事,即从莫莉单纯认真的话中他已确信辛西娅不喜欢他。倘若这时菲比小姐看到了他那张英俊的脸上皱起的眉头,她回去定会告诉姐姐,说她关于他和莫莉的猜测纯系误会。但菲比小姐觉得自己是个未婚女子,不宜走近普雷斯顿先生,也不宜到一个男人身旁的书架上去找书。她走到书店的另一端去买信纸。莫莉摸了摸口袋里装钱的信封,敢不敢走过去把它交给普雷斯顿先生?她总是在自认为勇气已足的情况下打退堂鼓。就在她仍然犹豫不决的时候,菲比小姐已经买好了信纸,转过身来。她颇为同情地望着普雷斯顿先生的背影,悄悄地对莫莉说:“我们现在到约翰逊铺子里去吧,过一会儿再回来买书。”于是她们朝街对面的约翰逊铺子走去。她们刚一走进这家绸布店,莫莉便自愧胆小,失去良机。菲比开始买东西时,莫莉说:“我去去就回来。”她头也不回,向对面的格林斯特德书店跑去。她刚才注意着书店的门,知道普雷斯顿先生还没有出来。她跑了进去。他此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