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唉,德川家康也无隐瞒你们的必要了。实际上,将军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结果,已经作完战备。唯德川家康仍未放弃。”
青木一重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家康公所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为何会如此心哀?
“一重,你最好也仔细听着。在大军包围大坂之前,只需一人足矣!只要一个真正为丰臣氏着想之人,劝得秀赖暂时离开大坂,迁到大和郡山,解开将军的心结就行了。只要有一人能如此奉劝秀赖即可。”
“……”
“他日,德川家康必会令秀赖重返大坂城。可问题是,究竟能否有人真正为丰臣氏着想?大坂的命运完全决定于此。”
“大人的意思,是让我等返回大坂,劝说右府接受移封?”常高院似终于明白。
“常高院,此事若能办成,获救的将不只是秀赖和淀夫人。德川家康……以及已故太阁大人,也都获救了,就不会被后世耻笑了。”家康眼里湛满了泪水。
青木一重凝然望着家康。这和骏府的家康还是同一人吗?在此之前,一重从未想到家康也会如此老泪长流,这若是家康的真心……仅仅是这么一想,他的心都要冻住了。若真是这样,他此前送给治长的消息就完全错了。讨伐大坂的乃是秀忠,家康公却站在秀赖一边,实在令人诧异……
这时,家康又说出一句令众人大感意外之言:“无论发生何事,德川家康也要救助右府和淀夫人。一定!”
这一次,老女人们比一重更为惊讶。
“你们可能不知。但只要想想我毕生的经历,想想家康一生的坎坷,就会明白。家康始终在征战!数十次?百次?当然,日后还会征战。但,我的敌人却绝非妇孺。袭击手无寸铁的女人小儿,这样的征战才是我最痛恨的征战。”
一重不禁睁大眼睛,伸长脖子,老女人们也屏住了呼吸。
“那些妄图以战事为己牟利之人,便是人间之大恶。德川家康的愿望,就是让他们明白这些,断绝战乱的念头。因此,我总是比其他人能够忍耐,总是以数倍于他人的忍耐在等待。况且,我这样做也必合神佛意愿。太阁亡去之后,天下交到了我手里。我虽不得不杀妻灭子,但无论是今川、织田,还是武田……这些曾与我有缘或是战场上交过手的人,他们的血脉与亲戚,我从不曾下手。我活到高寿,带着感恩的心欲赴极乐时,却不知做错了什么,竟要再次出战。唉!此竟为何?”家康眼神呆滞,双颊沾满泪水,“你们明白吗?让我动怒的绝非神佛,亦非他人。我为不得不迎来这晚年疏忽而怒。我不会取人性命!我怎会为难右府和淀夫人?若杀掉他们,我救助今川氏真、宽谅织田常真是为了什么?我一生的执著又算得了什么?德川家康……德川家康……绝不愿与妇孺为敌!”
“大人!”忽然,常高院哭着伏在地上,“大人吩咐吧!如果是我能做的……无论何事,请大人尽管吩咐。”
常高院的话还未完,青木一重就已大哭,其哀之烈,甚至令家康都为之一惊,闭口不语了。
一重的悲哭持续良久。为何会哭得如此伤悲?一重已想不明白,可愈想不明白,便愈觉莫名哀伤。他从未闻想,家康公这等人物,也有这种愚痴?
原来,大御所也始终与我们一样的心思,万物生灵都逃不脱这恶业之苦啊!这么想着,一重不禁哀绝。他非绝望,亦非愤怒,而是发自心底地悲哀。哭够之后,他拜倒在地,道:“在下有一事相求。在下也想跟几位夫人同返大坂。”
家康点了点头,“你是想把我的意思告诉秀赖?”
“是。在下想,常高院定会劝右府移往大和,在下愿在旁劝说。”
“哦,你真的想帮我?”家康探出身子道,“但,还要再等等。再过一两日,有乐父子就会赶来。你最好见见他们,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如此,你心中应更有数。”
“有乐?”
“是。究竟是何原因使得有乐弃城而走,在我见他之前,你先去见见他,好生问问。你说呢,常高院?”
“是,这样最好。那么我也去准备准备,好在舅父到达之后,能够即刻动身。”
老女人们下去之后,家康又叮嘱一重:“你记着,你家主君离开大坂之后,我必令人重修大坂,不久就会派人迎接他回去。”
“是。”
“七手组中应有些可在右府身边担任护卫的年轻之人。一定要他们严加护卫,进入郡山城后好生反思。但,你记着,必须在将军包围大坂之前行动。剩下的交给我就是了。”
一重心领神会退出去,家康靠在扶几上,发呆良久,忽道:“我简直就是一介背叛之人,是吧,直胜?”
永井直胜不言,只是微微一笑。
治天下者必先杜绝私情,无论何时都要依法度行事。此前,家康开口闭口均如此告诫将军秀忠。可如今,他在默许将军率军不断集结于京坂的同时,又在背地里苦思救助秀赖的良策。在常人,此行必视为背叛,说得严重些,“谋叛”也不为过。
“直胜,休要泄露出去。”说话时,家康俨然一个害怕上天惩罚的老头。
第二日傍晚时分,织田有乐斋带着儿子尚长抵达名古屋,悄然进入竹腰正信宅邸,会见了青木一重。
有乐究竟会对一重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