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晋国朝廷是软柿子啊,想捏就捏、捏完就跑?
义愤填膺的大臣们纷纷脸色涨红,胡须抖动:“陈留王蛰伏谋逆、西魏人狼子野心,现在北燕四大军府调集十二万兵力,一个接一个,这是将我晋国当什么了?”
“现在京中人心惶惶,大街小巷都在传议此事,我朝天威何在?”
萧怀瑾眼神一利,揪住那个激愤的大臣问道:“此事奏报上朝廷也不过三天时间,民众又是如何得知?可查出是谁散布谣言?长安令!”
长安令上官显站出队列,颤巍巍道:“陛下,臣已派人将传谣之人抓进大狱,严刑拷打,要他们指出幕后之人;京中也增加城巡,盯紧了集市,禁止他们传谣,现在京中流言已平息。”
萧怀瑾虽然不满,可当前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在一片指责争论声中,忽有大臣出列启奏:“臣恳请陛下,御驾亲征,以扬我大晋国威!”
“……”
殿内安静了一瞬。
萧怀瑾心情复杂,循声望向那人。居然由臣子提议亲征,可谓是古今奇谈了。
果不其然,随即殿内哗然,如滴水落入沸油炸开,方才谏言的人被众臣发指,纷纷指责他罔置天家性命于不顾。
却又有大臣出列,打破这一片乱纷纷的指责:“臣附议。若陛下亲征,必为威慑,更可振奋军心,令百姓军民感怀朝廷决意。”
萧怀瑾也是不明白他们抱存什么心思了,干脆由着他们语不惊人死不休。
“北人虎狼看我中原,如富庶邻居却不设藩篱,使贼人出入有恃无恐,自然蠢蠢欲动。要是再不予天下以震慑,都以为我中原王师无能任人欺凌,肆意侵犯我国门,朝廷即便能防万民之口,又有何颜面以对世人?”
这话一时激起众人附议,反对的声音渐少。议和的声音依然劝道:“并州高阙塞大获全胜,西魏拓跋乌久不敢发兵;叛军陈留王军心涣散,残兵败将后退百里……这些若不算煊赫国威,还要如何震慑?”
朝中各怀心思,满堂哗然,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北方诸国肆意进犯,无非是轻我国朝懦弱。倘若天子御驾亲征,无疑是昭告天下,以彰**之决心,更令敌国不敢轻视。否则,国朝受连番侵扰,岂不是从上至下被人看轻,恐怕此刻,北燕西魏贼子,都在鄙嗤我朝君臣可欺吧!”
这话把人耳朵震得嗡嗡响,字里行间更是十分不给面子,可谓大不敬,便有其他喝止道:“刘端公,您怎么说话的呢!怎可如此不敬!”
萧怀瑾的目光落在方才说话那个御史身上,对方是殿中侍御史,平时没有升殿上朝的机会,今日的朝会也只能站着上朝。他不认为此人有立场和胆量说出这番话。
这说明朝中还有很多人,台前的、幕后的,盘根错节的各方大臣,希望天子御驾亲征。
去想为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只有做或不做。
他不置可否,目光沉沉地扫过一众人。
孟子有句话说了,失道者,寡助也,眼下晋国不仅仅是寡助,而是群起攻之,这不就是失道吗?
究竟是谁失道?那已经不重要了。天下的颠覆从不是一个人失道就可以归咎的。身处于洪流之中的人各怀心思,有的人依然挣扎着,希冀着能够力挽狂澜,将社稷扶上正轨。
朝堂一片寂静,萧怀瑾半晌才道:“与邻国交战岂是儿戏,御驾亲征更非一时之意,总要反复商榷,另行朝议。今日朝会,卿们多赞成主战,朕亦以为然。若再无本可奏,便先退了吧。”
他没有流露出真实想法,但臣子们总要揣摩上意。散了朝之后,便三三两两往衙门走,猜测亲征一事是否会勾起陛下的想头。
散了朝后萧怀瑾没有回延英殿,而是去了长生殿。北燕调兵之事太后已知晓,是以今日开了大朝会。本来是为主战还是议和,却没想到居然有大臣提议御驾亲征,这完全是意料之外。
长生殿外,各宫的下人等在一处,殿内谢德妃正带领一众妃嫔请安,坐了半个时辰。萧怀瑾还未走近,便听到殿内一片谈笑风生。
他的脚步僵硬了片刻,觉得这场景陌生又熟悉,说陌生,是因太后的长生殿从未有如此轻松之时;说熟悉,是因谢德妃身边这样莺声燕语的,似乎也不足为奇。
他愣神的片刻功夫,已经迈进了长生殿,听到唱报声,妃嫔们纷纷起身向他请安,他点点头,和煦地问候了几句,何太后便示意众人,让她们先退下了。
谢令鸢身为本国祥瑞,她要厚着脸皮留下,无人能撵,遂在众妃嫔羡慕的眼神中留了下来。韦无默向她递去一个无奈的眼神,也是习惯了。
片刻殿内恢复了清净,何容琛端坐,平静地听皇帝讲了朝会之事。本来这些事,皇帝不来讲,她早晚也有自己的渠道获知。
谢令鸢盘腿坐在萧怀瑾身侧,殿外的天光越过窗棂,勾勒出他的轮廓侧光,高挺的鼻梁和略显忧郁的眼神,说着不忿的事,语气却还是平稳的。
大敌临阵,朝堂却依然各怀心思,四分五裂,难免令他失望。何容琛听了倒没有生气,这些蝇营狗苟,她从先帝死后,代萧怀瑾垂帘,接管了这个烂摊子江山起,就已经见多不怪。她沉吟片刻,认真地问他:“陛下何见?你觉得倘若御驾亲征,能威慑北燕,宣示国威,以达到慑四方之国的目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