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别过来,别过来。”可是徐惠已经一头栽进水中。水卷起徐惠,冲下去。过了土坝的水有两米多深。
林鸿、冯源在岸上追着。水卷了徐惠飞快向前。
100米。
林鸿、冯源停下来。徐惠不见了。河水将她完全淹没。
十几分钟后,大人们赶了过来。打捞着。徐惠在下游一座桥下面找到。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的徐惠被匆忙送往医院。
这一天,徐惠的爸爸和她约好回家。爸爸给她带回了她要的练习簿。
5月9日。徐惠走了已经10天。
徐惠的奶奶站在村口的路边,她在等徐惠,她流着泪。徐惠死了之后,她就常在这路口站着。没有人听懂她念念叨叨说些什么,她说着说着,一脸是泪。她看到了我,就一直拉着我的手,“惠惠说,奶奶,我就比你矮一个头。”她用手比划着,说徐惠已经这么这么高了,“活蹦乱跳的,就死了。”她又哭起来。
徐惠的爸爸坐在屋子中央的八仙桌边上,什么也没看,木木地坐着。邻居们过来,满满地坐了一屋。徐惠的爸爸还是那样坐着,一言不发。
徐惠的妈妈在后门外面,倚着门框站着,手里拎了一只竹篮。她就那样紧紧地抓着篮子,低着头。
许多人在说着话。徐惠的奶奶反反复复地跟人说着“就矮一个头”、“活蹦乱跳的”。邻居们嘈杂地聚在一起。
“那个篮子做什么?”我问。
“采茶。是徐惠的,徐惠帮她妈妈采。每个星期天,她跟着她妈妈。”一个邻居说。
“她采了这么多。”徐惠的妈妈用手比划着,她说的是徐惠最后帮她采茶叶的那一次,“她一下午,采了有半篮子。我说可以卖10块钱,她高兴得直跳。晚上回到家,一边写作业,一边问我,妈妈,真能卖十块钱啊?”
那条路,已经没有孩子走了,没有人走。如果去王家边村,去王家边小学,要兜一个圈子,要从左边山脚下,或者从右边的另一个小村穿过,要多走三四里。周围三四个小村的,去上学的孩子,要起得更早。
我到王家边小学的时候,是中午。偌大一个学校,只听到几声鸟儿的鸣叫,静静的,悄无声息。是午休的时候,一个一个的教室里,孩子们在睡觉,趴在桌上。
学校只有两排教室,二年级在后面一排的中间。悄悄地从窗户看过去,在这教室的第一排,有一个空座。那空座边上的一个小男孩香甜地睡着。
那是徐惠的座位。
我离开教室。校园安详平和,一簇一簇的月季花静静地开着。我坐在操场边的一块岩石上,等着。听到布谷鸟的叫声,远远地飞来,又远远地飞去。
下午2点15分,一声铃响,校园里一片欢腾,仿佛徒然苏醒。
陈老师已经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他是徐惠的班主任。
“我是陈月才。”陈老师站起身,摘下眼睛上独腿的眼镜。
陈老师拿来成绩册,翻给我看:“这是期中考试的成绩。徐惠语文96,数学98。是班上的前几名。”
“除了晚上回家,我所有的时间都跟他们在一起。”陈老师再次沉入到悲伤之中。
陈老师无言地站着。在他后面的墙上是一块大大的黑板,黑板上写着各班学生的人数。二年级后面写着“23人”,“23”的右上角小小地写着“-1”。那是说,徐惠不在了。
“我尽量不看那个空位子,眼光扫到了,也是尽快跳过去。”陈老师说,“徐惠坐在第一排,上课的时候,她从来不回头看。”
5月9日下午的第一节课是语文课,孩子们跟着陈老师读一篇课文。第一排,那个座位空着。课桌的抽屉里放着一本翻得边角卷翘的字典、几张午餐饭票、一只饭盆。
同学们齐声朗读着,一丝不苟,全神贯注。
在这朗朗的读书声中,我离开教室,离开学校。仅仅在几天前,徐惠还坐在他们中间,一样认真地,一样充满希望地读着她的课本。而现在,她只是学校里那张学籍卡上的,一张小小的一寸的照片了。她永远离开了这个学校,这个她天不亮就要起床赶过来的学校。4月30日那个上午,冰冷的河水将她带走。因为桥没了。
河水冰冷(3)
她的座位空着。她不再回来。
李孔友是王家边村委会的负责人。
“究竟谁该为这个悲剧负责?”我问。
“这怎么说呢?既然人家已经赔了钱了,你看呢?”
他说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一条9岁的娇嫩生命——85000元人民币。
“不是我们赔的,是工程队赔的。事情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农田改造是镇里统一安排的,工程队也不是我们的。”
因为“农田改造”,一个多月前,工程队“改变”了那条路,使它变成泥淖;拆了那座桥,仅仅是拆了。没有人去想,每天,有多少孩子要从这里经过。可是他们一定看到了,那么多的,来来回回的,步履艰难的孩子,涉水而过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