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教序碑》啊。”含光很自然地回答。
下课铃声响了起来,杨老师深深地看了含光一眼,“你和我到办公室来。”
放学期间,大部分老师都已经下班回家了。办公室里空落落的,只有几个留堂的学生在听班主任的训话,杨老师没有留下来和同僚寒暄,他急匆匆地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随手清了一下桌子,便铺排开了自己的文房四宝。“你用这套写几个字我看看。”
学生练字,能用多好的笔?笔锋干涩、劈叉都是很常见的事,就是纸张,也用的是便宜的麻纸。杨老师自己的这套文房四宝,起码是有点名堂了,含光端详了一下:砚台用的居然是洮河砚,如果不是近年来洮河砚跌价了,那杨老师的家底可不容小视,墨是新墨,味儿却也不错,比她用的罐装墨汁要好得多了,笔是狼毫,纸看来也是上好的正宗宣纸。杨老师衣着简朴,穿的是老师们常穿的青布直缀,不想这一套文房四宝倒是大见身份。
虽说指尖已经是有点发痒了,但含光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磨墨的冲动,她故作无辜地看了杨老师一眼,“老师,我没磨过墨……”
杨老师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噢,我都忘了,你们都用的是盒装的方便墨汁。”
他摇了摇头,也不教含光,自己麻利地就挽袖子开始磨墨了,不多时便得了一泓墨水,给李含光出题,“就写大秦盛世、并蒂花开八个字。”
含光看了杨老师一眼,心里也是若有所悟了,她虽然有意要写得差一点儿,但当着杨老师的面也有点紧张,不知该如何把握分寸,索性就随意着笔,做出完全懵懂无知的样子,按着杨老师的要求把横幅给写了出来。
杨老师已是看得一脸讶色了,他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了李含光一眼,又去办公桌前翻阅了一下作业,估计是想找出李含光原来的作业做对比。——不过刚开学,书法课都没布置过作业呢,找找到底也只能放弃了。
“我记得你以前写字没这么好吧!”他问李含光。
“我现在写得很好吗?”李含光故作惊讶。
……杨老师无语了。
“你住在附近吗?爸爸妈妈什么时候下班?”他决定直接和李含光的家人沟通。
这个清秀的小女孩却平顺安详地回答。“我是孤儿,老师,就住在皇家慈幼局里。”
杨老师这才留意到她的名字,他脱口而出,“哦!你是在含光门被捡到的啊?”
孤儿随天家姓自然姓李,含光说的是她在哪里被收养的。李莲湖、李慈恩的名字都是这么来的,事实上李慈恩很可能就是在慈恩小学门口被捡到的。
含光也算是证实了心里的一个猜测,她点了点头,默认了杨老师的说法。
杨老师也没有为自己点破李含光身世,可能刺伤了小女孩玻璃心的事道歉,事实上,他正在盘算一个很不错的主意。——这个主意也就是刚才,在知道了李含光身世以后才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可他却是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是兴奋。
“走。”他不由分说地站起来,拉住了李含光的手,“我们去慈幼局找你的——”
“我们都是嬷嬷们在管。”含光提供信息。
杨老师喷了喷鼻子,“老妈妈们?他们可管不了事。”
他又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便说,“你等等啊。”
当下就掏出手机(又一项令含光惊异了很久的新发明),摁了几个号码。
“修文,问你件事,慈恩小学边上那个皇家慈幼局还是你表嫂在管吗?”杨老师嗯嗯了几声,“是,我有点事找她——行,那你帮我打电话问问,她要是在家,我直接带人上她家去谈。”
还真是坐言起行啊,一点缓冲都不打的。
含光多少也明白了杨老师的打算,不过,这盘算对她自然是只有更有利的,她也就继续端着一脸的懵懂,看杨老师在那张罗了。
这个修文很快就把电话给打回来了,杨老师又直接给李局管打了个电话,便领着李含光出了学校,自己开出一辆车来。
“上车吧。”他笑着对李含光说,“我带你去你们李局管家里蹭饭。”
#李含光上回坐车那还是从医院回慈幼局的时候了,那坐的还是又高又大的公车,头一次接触这样比较玲珑小巧的私车,难免左顾右盼,伸手想要摸汽车香水,可手指动了一动,发觉杨老师眼角余光正瞥着她,又有点不好意思,讪讪然地把手给收回去了:虽然她现在什么也不是了,但到底还算是总督家的女儿,就是见着了新鲜物事,也不能这么大惊小怪的……
杨老师却很宽厚,他含笑说,“很少坐车吧?以后就习惯了,坐车不要盯着香水,多看看窗外,不然一会晕车呢。”
又问李含光,“去过你们李局管家里吗?”
李含光摇了摇头,杨老师说,“你们李局管家比较有底蕴,住的房子好。她丈夫是谁你知道吗?”
含光承认她对李局管近乎一无所知。
杨老师就给她科普,“你们李局管嫁的就是桂花奶业的董事长。”
含光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杨老师有点吃惊了。“你没喝过桂花牛奶?桂花飘,牛奶香……”
含光现在可以肯定杨老师家境也不差了,她咳嗽了一下,尽量藏住笑意,很自然地告诉杨老师,“老师,我们早上都喝小米粥配馒头,有白面馒头都很好了。桂花牛奶多少钱一瓶啊?”
“……四块多吧。”杨老师一脸震惊,半晌才喃喃了一句。
他看着李含光的眼神,就又充满了一种新的疑虑:连牛奶都喝不起的慈幼局,是怎么培养出李含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