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随员都留在一楼招待,刘琰可不管几个人直接上顶楼,谁都没阻拦好像理所应当一般,规矩只能约束守规矩的人,刘琰不是人,是规矩本身,规矩就要依照她来定。进了顶楼才知道什么是真奢靡,看着眼前金碧辉煌,朱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目不暇接张着大嘴赞叹不止。
“哎呀,哎呀,威硕别来无恙。”张喜挺着大肚子摇摇摆摆打招呼,好像和刘琰真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刘琰躬身递上礼单,人群中除了张喜都很陌生,目光扫过杨众正笑呵呵看向自己,刘琰心里打鼓不敢与他对视,小步跟着张喜坐在一处。
几杯酒下肚,旁边人群一阵嘈杂,一个官员对祢衡调侃,祢衡可是分人巴结,对于普通官员一点不惯着,傲然斜视与其互怼。
官员同伴提着一笼鹦鹉走到祢衡身边:“祢属吏,此鸟自远而至,可为之赋,虚名或英才使四座咸共一观,不亦可乎?”
杨修始终与祢衡站在一处,朝对面冷哼一声拍拍挚友肩膀意在鼓励,祢衡点头走近鹦鹉绕行两圈,拾起笔昂起双臂袍袖一甩,直接在墙壁上写下:惟西域之灵鸟兮。。。。。。
字迹飘逸俊秀,转折龙游浮云,顿笔悠然自得,片刻间一气呵成,祢衡俾你四方大嘴一撇甩笔于地。杨修越看面色越喜,毫不掩饰激动,流着眼泪一边跳舞一边唱诵,杨众也被辞赋深深吸引,手端酒杯上前敬酒,躬身施礼连称能观神赋今生幸运。
那两个找茬官员不知道藏去哪里,面对辞赋所有人都在交口称赞,祢衡却不高兴了,现在想起来称赞过去做什么去了?他心里只有杨修称得上真朋友,不必展示才华,只是凭感觉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至于其他人都是酒囊饭袋,尤其刘琰就因为血统高贵,阴差阳错拜了名师,一个乡下傻妞年俸三千石比九卿都高。怨恨世人眼瞎,任由女子做官黑白颠倒,更愤怒自身怀才不遇蹉跎岁月。美食不再可口,美酒失了兴趣,眼角含泪走到刘琰跟前拱手告辞,杨修看见祢衡走了招呼也不打跟着就跑。
刘琰知道他心里苦,这首辞赋明里写鹦鹉其实是在写祢衡,一个艺术家想在官场混出头太难了。人要太过感性在官场上同白痴差不多,到处遭挤兑还没有人理解,也就是杨修能稍微排解下失落,也就是杨修能理解艺术家深层次的追求。他市侩背后是绝望,狂妄和轻厌只是在无奈的反抗,希望通过反抗找回一点点自尊。
祢衡属于外聘人员,名义上年俸是百石,实际上层层克扣每月只有几百大钱儿,不到实际月俸的十分之一。刘琰不是没想过帮他,赵温私下提醒过这是官场规矩,不是哪个人克扣是很多人指这个捞好处。外聘人员成千上万,里面利益何止千亿,上官都在压榨克扣,百年积弊牵一发动全身,大伙儿发财的事就算赵温也不敢随意纠正。
有背景的如刘琰,整天大摇大摆不干活又怎样,首先刘琰是正事编制,只有正式编制克扣临时工没有相互克扣的道理,这是规矩也是底线。其次巴结都来不及谁还敢克扣?再如杨修,同样背景大得没边,虽然是外聘但没人敢克扣,在说人家也不在乎这仨瓜俩枣;祢衡就惨了,业务不行又馋又懒,都知道是来背锅的不克扣你克扣谁。
要是像朱烁那般会做人也行,打着刘琰名义到处拉关系处人情,都知道他给刘琰穿鞋,不是实在亲戚谁能拉下脸给女人穿鞋?有所顾忌没人敢动他一分一毫,说到朱烁现在正捧着一个肘子在啃,看见刘琰在呼唤提着肘子小跑过来。
“属史朱铄字彦才。”刘琰向张喜开口介绍,朱铄受宠若惊紧忙躬身施礼。
张喜问过朱铄年纪面露惊讶:“年逾而立便拔擢高位属实不易。”
官员升迁走得都是基层,地方,中央这个路子,就是俗话所说历职内外。在中央干基层工作相比地方要优渥得多,但想升迁还是要外放,在地方任上有功劳且到了岁数才能继续升迁,或继续在地方升官或回归中央,回归中央通常要降级任用。
也不是什么官员都可以外放,朱铄这个级别刚好够外放资格,所以张喜才会惊讶三十岁不到就有这个机会,当然这是普罗大众的路子,世家大族是另一套玩法。
“能让威硕亲自介绍必定有出众之处。”杨众溜达过来递上一杯酒,刘琰忐忑接过酒杯低头不敢言语。
张喜看出尴尬出言缓解:“彦才可会辞赋?”
刚才祢衡惊讶了所有人,那篇《鹦鹉赋》肯定不会擦掉,现在君道阁已经顾不得失礼派人来临摹拓印,想必会做成不少装饰品,今后作为礼物赠送流传后世,张喜下意识认为朱铄也有这个本事。
“他长于军正,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刘琰称赞完朱铄眼角含泪拜服下去。
张喜郑重点头,杨众偷瞄一眼刘琰掏出一块玉佩塞给朱铄:“威硕在此欣喜至极,以玩物相赠,今后有求老夫必应。”
朱铄哪里听不出杨鸿都话外之音:“酒足饭饱想去楼下等候。”
杨众眉毛一挑,既然上道就该奖励以倡其行,伏身交代几句,朱铄面色几度变化看向刘琰欲言又止,杨众面色一沉:“威硕,请他吃喝而已,看来老夫这面皮还是不够啊。”
“没事去吧。”刘琰想打眼色叫朱铄心中有数,不过杨众直勾勾盯着只好无奈放弃。
朱铄点头缓缓退出去,下一层楼立刻不装了,紧跑几步想回去报告赵温,却不想被几个杨众家仆拽住,生拉硬扯进入房间。这里已经摆好酒席,人家连恭维带劝阻朱铄不好硬来,一番避实就虚实在没辙只能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