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温眸子闪过一抹疑惑:“老夫思索再三,我儿还是不好在这里留宿,先回老夫宅邸,待几日附近租赁一处宅子也方便你往来。”
知道这是怕闲言碎语影响伟岸形象,身处上位时间久了耳边全是奉迎,忽略旁枝末节在所难免。单独住本来没什么,搁以前还乐不得如此,可现在不一样了,想到赵彦就头大,单独住那还了得?
想找个借口先搪塞再想别的办法,刘琰匍匐几步:“全凭爹爹做主,只是我这月俸太少怕是难以为继。”
“你月俸不够?五仆人一主还能剩不少哩。”
给事谒者行黄阁主薄年俸是千石,加官执行另一种机制叫增秩赐金,算下来刘琰现在年俸禄三千石有余。五口之家一个月十石足够温饱,你刘琰养活五个仆人,拖家带口算五户也不过月支出五十石,每个月还剩两百石俸禄不够吃喝?
“咱家在上位要顾及舆论。。。。。。”赵温忽然停住,沉吟半响觉得不能让女人受委屈,既然打定心思包养就该顶住压力:“尽情享乐,有不足尽可挂为父账面,好了去吧。”
“回去?现在已经宵禁啦。”
“乘老夫马车宵禁也无妨。”赵温走近掏出一枚玉牌:“若遇巡察明示即可。”
出了司徒幕府登上马车,夜晚宵禁街上没有行人,心里忐忑以后每天都要回家,碰见赵彦该怎么应付。转念就找到开脱理由,赵彦应该包括在尽情享乐之内,可是您非逼着咱去的,说心里没愧疚也不尽然,大不了生活俭朴一点点,省下钱也算对得起老人家。
不自觉掀开车帘望向黄色大门,模模糊糊一块黄色,眨眼间一道暗影穿过黄斑闪过,大小不像是猫狗一类,心下好奇刚探出头想仔细分辨,冷不防一只弩矢擦着鼻尖钉在车内壁上,刘琰朝后一倒第二只弩矢跟着射进,紧跟着车夫一声惨叫马车停了下来。
第一时间吹灭油灯在车里胡乱摸索,抄起水壶挪到车门处,蹑手蹑脚换做蹲姿静静等待,一阵悉悉索索声响,到近处声音戛然消失。刘琰手心满是细汗听着咚咚心跳声,咽下一口唾沫湿润发干的嗓子眼儿,静谧中全凭直觉,她相信直觉,这直觉从未使人失望过。
车门兀的掀开,眼前陡然出现一张褐色面孔,距离太近出乎对方意料,眼神中满是惊异,只一愣神刘琰挥手当头砸去,嘭一声银制水壶立刻就扁了。那人哎呦一声身子一歪,借这当口刘琰单腿一蹬跳出车外,跳得太猛落地不稳趔趄几步,身体倾斜恰好躲过刺来匕首,一道寒光擦着脸侧略过,刘琰看都不看向一旁窜身冲出去,朝着黄色大门撒腿就跑。
身后脚步声渐近,听得出对方该是两个人,吓得刘琰大声尖叫呼救,本以为能吓退,谁成想追赶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紧密了。眼看距离大门只剩几步距离,门旁黑暗中闪出人影挡住去路。
逆光奔跑眼前那人一片漆黑看不到样貌,来人掏出一架手弩扣动机括,咔吧一声过后转身没入黑暗。一股大力猛击胸口,铿锵撞击声传来胸口发闷眼前一黑,身体失去控制后脑触碰地面,四肢失去知觉心脏似乎停止跳动,倒在地上猛喘几口粗气怎么也起不来。
刚才的尖叫声引起了注意,司徒幕府里跑出来几个壮汉,见状立刻抽出兵器四处寻找,留下一人上前扶起刘琰询问出了什么事情。就这一瞬间身体又恢复掌控,拨开壮汉翻身而起几步窜进大门内,靠着墙壁平复过后伸手入怀掏出玉牌,方条形玉牌断成两节只剩一丝绒绳相连,刘琰一阵庆幸呵呵笑出声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必然惊动整个许昌,司徒衙门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司隶校尉,廷尉,屯骑营,射声虎贲甚至御史台都来人询问经过。
赵温看眼玉牌又拿起弩矢大惑不解,刘琰也没招惹谁,再说招惹谁也不至于刺杀,程昱小心眼儿不假但人家不傻,有赵温在背后撑腰他犯不上闹这么大动静。
刘琰脸色惨白看向窗外黑暗:“我不走了。”
“你当然不能走了,非但不能走今后出门也得派心腹跟着。”丁冲正在家和曹家晚辈喝酒,听到消息带着曹家卫士一路大呼小叫跑来,别人都以为他身为司隶校尉履行职责,都感叹任劳任怨事必躬亲,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就为了凑个热闹满足好奇心。
御史中丞董芬咬着牙说道:“这已经不是威胁,是谋杀,他们还有没有底线!”
赵温认真思索一番认为不至于,大家都在各捞各的,与颍川那边矛盾虽有却没有激化到如此程度,再者说,就算失心疯了也完全没有必要拿刘琰开刀。
赵彦一直抱着刘琰安抚,这时候也开口:“目标不是家父,杀死她不会影响什么,却能让我等感到恐惧。”
刘琰与赵温性别年纪体型区别太明显,跑下车还被追杀,最后弩矢明摆着射击要害,分析下来在场都明白目标不是赵温,杀死刘琰应该就是警告或者示威。至于为什么选择刘琰,有干爹是赵温这一条就足够了。
“不至于。”赵温抬头看着儿子,眉头紧蹙既生气又无奈:“能不能把你妹妹放下。”
“鞋都跑丢了,您看这有个大洞,儿是怕还有其他伤处。”赵彦说完抱起刘琰朝门口走去。
“干什么去。”听到赵温在身后问话赵彦无奈转身回应:“给她找个僻静处休息。”
“就住这里。”赵温说完见儿子不动,一拍桌子大声怒吼:“就住这里!”
赵彦感觉妹妹手指在后背轻轻一掐,也知道拗不过,嘁了一声放下刘琰坐在旁边生闷气,此情此景丁冲几人相互打这眼色神情玩味。
赵温长叹一声颇为无奈:“曹司空出征我该找谁?”
丁冲眼珠转动似乎有了主意,起身出去带回一个全副武装的军人回来,那军人显得好不起眼甚至有些令人好笑,瘦小枯干的身体撑起重甲,走起路来咣咣当当显得很滑稽:“司台兵曹律令朱铄彦才,见过诸位上官。”
每个州都有兵曹从事,司隶校尉部也不例外,兵曹律令属于兵曹椽下属负责法律的官员,是假佐一级全称是兵曹门律令师,工作内容同军队中军正相似,赵温不明白丁冲带进来个一百石的芝麻绿豆做什么。
“朱老弟长于治军,与我相交莫逆绝对可靠。”丁冲怕赵温以貌取人,信誓旦旦讲述朱烁如何有能耐。现在司隶校尉没有军权,朱铄也是埋没了人才,不如送刘琰这里一来可以升官发财,二来也好贴身保护。
赵温摆手面露苦涩“我这里没兵,他来作书吏不一样埋没吗?”
丁冲扭动肥硕屁股,紧挨着赵温小声开口:“乡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