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极了。怕无数次明明有机会去听的解释——将只能被用作一生的遗憾,再由别人转述。
怕她在自己面前流尽最后一滴血,胸膛里的心脏却依然鲜红如初。
医生将白卓寒挤开,而唐笙却几乎在同时睁开了眼睛。
她的手指勾了勾,扣住白卓寒的衣袖。
白卓寒以为她有话要说,倾尽全力俯下身去倾听。
可是唐笙什么都没有说。
满是血痕的氧气罩下,她挑起唇角,笑容绽放得如同寒梅雪舞。
一道电击划过心脏,白卓寒不由自主地抓住胸口。
这个笑容,他太熟悉了。
就像十年前,她与顾浅茵在kTV包房说悄悄话时,一脸倔强又信誓旦旦——
“茵茵姐你放心吧,我才不会跟你抢卓寒哥呢。要论颜值的话,我觉得我更喜欢卓澜那样的。你不觉得他笑起来像韩国明星么?有点痞痞的,但是好帅呢。”
“呦呦,看不出来嘛,十三岁的小弟弟你都不放过哦!”
“那怎么了?现在这年头不是都流行姐弟恋嘛。”
“哈,你老实说,你俩是不是私定终身了?那个臭屁的小家伙,整天嚷嚷着非阿笙姐姐不娶,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
……
那时候的唐笙,也像现在这样微笑着。
她的笑容徐徐淡淡,就像清风吹过最恬然的香水底料。不会刺激到泪腺,却能深深扎进脑海。
她的笑容里,是故作泰然的玩笑多一些?是宽慰大度的释怀多一些?还是难掩心酸的苦涩多一些?
如果唐笙死了,这将会是永远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白卓寒从医护人员的身影缝隙里挤入视线。他看到唐笙的眼睛一直是微阖着的,嘴角绽放着温柔。
甚至不曾为那些不断涌出的鲜血,冲刷掉任何一丝上扬的弧度。
“唐笙……”
“唐笙你不要再笑了!你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究竟……”
爱着谁?
手术室的门咣当一声关闭。左手地平线,右手太平间。
白卓寒立在阴阳交割的地砖线上,他想: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究竟应该拿来回忆,还是拿来祈祷?
……
手术进行到一个小时,亲朋好友们66续续赶过来。
梁美心哭得几乎站不稳双腿。要不是冯佳期搂着她护着她,在医生第一次出来下病危通知的时候,她就要昏厥过去了。
“赵宜楠!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冲着我来就是了!三十多年前的事,你凭什么往死里弄阿笙!她有对不起你半点么!”
一向温文柔弱的梁美心,此时就像一头被伤害了幼崽的母狮,冲着赵宜楠就扑了过去!
“我妈已经不在了,我大哥,我小妹,都不在了。我们这一代人就只剩我一个,你要是还觉得不够,你冲我来!放过孩子们行不行?茵茵已经没了,我只有阿笙了!”
见赵宜楠一脸怂样地躲到她那如石雕般沉默的儿子身后,梁美心转而扑向白卓寒,她抓着他的胳膊,纤长的指甲几乎要扣入皮肉。
“卓寒,你放过阿笙吧。就算当初是她姨夫糊涂了行么?就算是他势利了,贪心了,我们认错了还不行么?我求你别再折磨她了,我们什么都都不要,我们回家去养老,我们只想要一家人健健康康太太平平的。我求你们放过她吧……”
白卓寒无力回应,更无力劝慰。他只把眼神丢向一旁抹眼泪的白叶溪求助。
那么脆弱那么祈求的眼神,让白叶溪心软了好几个八度。
不可一世的弟弟,曾几何时愿意用这么祈求的眼神来看人呢?
“梁姨,先坐下好么。阿笙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白叶溪劝开梁美心,同冯佳期一起扶她到一旁的休息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