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阿圣又笑着点了一下脑袋。
“啧啧,”贾黑看着阿圣这幅傻乐的模样,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担心,于是想了想,就试探地问了一句,“不过东家到底是没为你拒绝这事,即便是拖上这么一会也……兄弟,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有没有点难过?”
“难过什么?”阿圣不解,从昨晚到现在,他都觉得挺开心的。
“当然是难过东家没为你拒绝了这事,不说兄弟你一直以来这份情了,就单算昨晚你救了东家那一命,这要一般女人,早不知感动成什么样了。即便不是以身相许,那起码也不会明知是坑,还给你挖……”贾黑说了一半后,忽然间觉得这些话其实挺傻的,两大老爷们站在这论这事,简直跟那些斤斤计较我念着你多还是你念着我多的小娘们一般。
“她一直以来都在为着这事努力,就像是花了一整年时间和心血去布阵设伏,那么小心翼翼的走到现在,如今终于等到机会可以一举拿下敌人,难道要因为最后进攻时,有可能自己这边会有些损伤而退怯?”明白贾黑的意思后,阿圣诧异又不解地看着贾黑,“黑子,拼搏本就不可能是一件顺风顺水毫无损伤的事,这一年来,很多时候她连自己都不顾,我又何须她过多顾虑。”走廊的屋檐将中午直直打下的阳光遮住,旁边的粉墙却将那满院的阳光给反射过来,落到他脸上,将那双漆黑的眼睛照得异常明亮。贾黑愣了一会后,就苦笑着拍了拍阿圣的肩膀:“兄弟,虽然大家一直都觉得我很黑,但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挺白的,直到现在我才发觉,自己还真是有点黑!”阿圣是他少见的,或者说是遇到的第一个,如此坦然,如此正面地去看问题的家伙。有的人无论什么事都会钻牛角尖,有的人习惯将每件不如意的事情都往阴暗面去想,有的人只要付出一点后,就会斤斤计较对方的回报是不是比自己少。只有这个家伙,完全是就事论事,一点没多想。你要杀敌,我就跟着举刀,你喊上,我立马就往前冲,事情在他看来,就是这么简单。
唐顺走了,走的时候,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贾黑仔细打量了几眼,直到人家上了马车离去后,他都看不出这事到底是应下了还是没有?要说应下吧,那东家为何没跟着一块走?但要说是没有应下,唐顺的脸色为何又不见有什么明显的不好?实在琢磨不出来,贾黑便又往里去,打算找莫璃问问。只是唐顺刚走,莫璃就回了后院陪莫老太太和朱氏等人用午饭去了。今天是中秋节,午饭一过,店铺就该关门放伙计们回家过团圆节去了,这事昨天莫璃就已交代过,贾黑也不可能再拿这事去问莫璃。于是磨蹭了一会后,他去阿圣那瞄了一眼,也问不出什么。最后便想,这到底是东家自个族里的事,而且事情还有些敏感,东家若不跟他多说,他过多打听的话,倒也不好。于是草草用了顾大娘给准备的午饭后,贾黑看着伙计们将店铺的门关上后,便拎着店里给准备的两盒月饼回家过节去了。
下午,朱氏和莫老太太歇午觉的时候,莫璃却一个人去了厨房,将顾大娘为晚上准备的食材拿出一些,洗手,准备做牛肉饼。阿圣吃完午饭后,又去库房那看了一眼,再检查了一遍前面店铺的门关没关好,然后便回自己的房间准备睡一觉。今天是过节,下午没什么事了,而晚上则有一顿丰盛的可以吃。只是他刚刚躺下没多久,就闻到一股很香又很熟悉的味道正往这边来,他怔了怔,即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下床,走到房门那,门一拉开,果真瞧着莫璃正拎着个食盒踏上他这的台阶。
“怎么过来了,这是特意给我做的?”莫璃见他突然开门,刚一愣,阿圣却二话不说,就一边接过她手里的食盒,一边将她请进来。阿圣将食盒搁到床铺一侧的桌上,打开往里瞧了一眼,就笑着道了一句,瞧着像是意外拿到糖果的孩子般高兴。莫璃略略一笑:“之前还说过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做,却这一年来,我几乎就没怎么下过厨房,可能没以前做的那么好吃了。”阿圣眼睛直发光:“不会不会,还是跟以前一样香,其实你在厨房那忙活的时候我就闻到香味了,当时还以为是顾大娘跟你学的呢,没想真是你给我做的。”只是他说到这后,忽然发觉莫璃还在旁边站着,于是立马停下话,忙要给她找椅子。可瞧了一眼后,他才想起自个这屋里唯一一张椅子,上个月就拿到库房那垫脚去了。莫璃也发现了他这屋里除了那张床,根本没有可坐的地方,便轻轻一笑:“别管我,坐床上也一样的。”阿圣一怔,随即就点头往一边让了一让,然后给她拍了拍旁边,两眼发亮地看着她:“那你坐,这床单我前天刚刚拿去洗过。”
莫璃看了他一会,眼里似有些不舍,也微微有些尴尬,因此并未就坐下,而是找事般地拿起旁边的杯子,给他倒了杯已经冷掉的水轻声道:“你是刚躺下吧,忽然起来不想喝口水?”
“那就喝。”见她递过来了,阿圣立马接过去,咕咚咕咚地两下就将那杯水给倒进肚子里,他将杯子搁回桌上后,再抬眼,便见莫璃正默默看着他。若是往常,莫璃多半就是微微转开脸了,可此刻她却并未那样,而是仔细打量起他来。
因他那如野兽般的敏感和机警,往日里他从未错过她的目光,且每次他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不言而喻的炙热,特别是每次对上她的目光时,他眼里的感情更是毫不掩饰。所以她很少看他,更未真正打量过他。这么长时间来,他在她面前其实都是沉默的时候多,他安静的跟随,她习惯以后,就有了种说不出的踏实感。在安县的那一晚,他说的没错,她不知不觉中会想着要依赖他,却同时又害怕自己这样地去依赖一个人。很多事,他在一旁都看得极清楚,只是很少说而已。
“阿圣,你今年多大了?”她看了一会后,忽然问出这么一句。他每次对她笑的时候,面上流露出的都是少年人那等干净灿烂的神态;偶尔皱眉时,则会隐隐露出几分孩子般的表情;而平日里处理事情,做决定的时候,却又有一个成熟男人该有的雷厉风行。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看着总有些懒洋洋,但眼底却含着机警。他吃东西的时候,是一般人身上少有的专注,但那动作却又不显粗俗……一个人身上怎么会具备这么多特性?高大的身型,修长的四肢,健康的皮肤,棱角分明的五官,眼神依旧清澈且安静。莫璃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却越看越猜不出他的年龄。既有着十五六岁少年人的干净与活力,又有着二十五六岁男人的成熟与沉稳。阿圣一愣,似乎没想到莫璃会问这个,他眨了眨眼,想了一会,随后脸色忽的一变,就小心的看着莫璃道:“你是不是要合八字?这里成亲都是要合八字的是不是!”
第216章破冰
莫璃愣住,他对这件事的执着,导致思维的跳跃让她完全跟不上。见莫璃没有马上否认,阿圣便以为她定是这个意思,于是为难地轻轻皱起眉头:“我也不清楚我的出生日,这可怎么好。”莫璃:“……”阿圣说着就垂下眼,手摸着下巴蹙眉琢磨了一会,随后似真的想到个好法子,手即放下,两眼贼亮的抬起:“这样,我让人算一个跟你很合的八字,以后就拿来当我的八字?”他说到这,见莫璃还是不语,只是怔怔的看着他。阿圣心头也跟着一怔,这才想起他自己虽不在乎那什么八字,却不代表别的人都不在乎。于是忙往莫璃这挪了一挪,然后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近一些道:“你别担心,我对你一定比那八字上算的还要好!”
被那双干燥宽大的手轻轻捂着,他手心的温热以及手掌上的薄茧,都带着几分熟悉。即便是上一世,她对他的印象也是很好。重活过来后,初始她并不知他的情意,且看他行事皆坦坦荡荡,所以她亦是没多在意。而且,在她义无反顾的接下那么重的担子后,能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这般呵护备至,并理解和无条件支持着她做的每一件事,并且在她又不讨厌对方的情况下,想要拒绝他的示好,其实很难。于是时长日久后,不知不觉中,她对他私下里偶尔有几分亲昵的动作,竟已慢慢习惯。见她这次就任他握着没有拒绝,阿圣心里越发高兴,如获珍宝般的捧着那双手轻轻摩挲,心里喜欢非常,却又不敢太过用力以至弄疼了她。
“总归你如今孝期还未满,我也不会很着急的,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我捎信回去,让那边那些朋友帮忙准备成亲该用的东西,看你喜欢什么,我让他们到时一并送来。”他甚少这么多话,平日里更是不曾见这般激动的自顾自说,莫璃忽然有些想笑,同时又有些想哭。她也曾这般一心一意的对待过一个男人,在外为他出谋划策拉拢关系,在内为他管家置室服侍婆母……可最后,换来的却是什么?
而今,她呢?若非中午的时候,贾黑忽然跟她提起韩四道,她或许真的就应下了莫大老爷的请托。五万两和两年的时间,等于她的良心?她真要将韩四道的不择手段,学个淋漓尽致?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的良心都可以卖掉?若真这样的话,她……跟对她下手的韩四道,有何区别?曾经那些难辨的时光忽的变成利剑,呼啸而来,对着她的胸口直接穿透过去,她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手脚冰凉。原来所有东西都有价,为了这个家,为了她的家人,为了她不甘的心,为了她触手可及的欲望,她也是可以给人定价的。比如李跃儿,比如墨染,比如这个一直对她敞开心扉,从来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而当年,她的命,在那个相处了十年,既陌生又熟悉的人眼里,又是什么价?原来,她在面临这样的选择的时候,也会像韩四道那样去衡量。她果真是学了个极致,难怪,难怪……难怪他会对她下手!
见她忽然变了脸色,阿圣一怔,就要询问,莫璃却从他掌中慢慢抽出手,抬起,微微颤抖的抚上他的脸。阿圣一愣,将要问出口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整个人也有些愣住,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他做这么亲昵的动作。微凉的手触在他脸上,感觉很舒服,令他忍不住想要握住然后眯眼轻轻蹭一蹭。
“你走吧,”她忽然开口,声音一出,眼泪即跟着落下。阿圣刚覆上她手背的动作顿时一僵,随后慌忙站起身,有些笨拙地拿袖子给她拭着脸上的泪:“你哭什么?你要不喜欢我现在碰你,我,我不碰就是了。”莫璃恍过神,即含泪一笑,然后摇了摇头,就反握住他为她拭泪的手:“莫星那事,我不参与了,店铺和作坊我如今打理的已有些吃力,贪多嚼不烂,桑园我再等两年也不是坏事。”阿圣愣住,似没听明白她说什么一般,只怔怔的看着她,刚刚惊喜的,无措的,慌乱的表情瞬间褪尽。
“天一黑,你就动身,这会看有什么要收拾的,我也帮你看看。今晚不能让你好好过节了,月饼你又不大喜欢,所以特意给你做了那些牛肉饼,你带着路上吃。”莫璃说着就放开他的手,深呼吸了一下,将眼泪逼回去,然后又是一笑,“我给你备了些银票,对还有这个……”她低下头,将手搁进袖子里要拿东西时,阿圣似才回过神,然后两手猛地抓住她的肩膀:“莫璃,莫璃,你…”莫璃将他存放在她那的那颗狼牙项链拿了出来,然后轻轻一叹,“你出来也有好些年了,若是暂时没可去之处,就先回原来的地方去吧。此事事关重大,涉及的人不是你我可周旋得起的,万不可抱侥幸心态,你走的远些,也安全些。而且外地到底不比家乡,你那边既然还有抚养你数年的老伯,还有些朋友,那里便也是可以称为家乡的,人离家久了,总该回去看看的。”
阿圣握住她的手紧了又紧,面上慢慢露出焦急失望的表情,然后猛地将她往怀里一带,用力抱住。良久后,他低下头,下巴和唇在她发上厮磨了一会,才干哑着声音道:“你刚刚不是要跟我成亲的?你不让我在你身边?”那低沉沙哑的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失望,莫璃刚刚才逼回去的眼泪似又要涌了出来,只是她在他怀里咬了咬唇,终还是将心底的苦涩压下去。然后在他怀里动了动身,慢慢推开,抬起脸勉强一笑:“依谢大人那意思,你悄悄离开,他们找不到你,多半会给你定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然后派人去追。只要你能避开一年半载,待谢大人将此事顺利结断,此灾自然就能化了。再说你这一走,我这边自然就不会有人来另外找麻烦,所以你今晚离开,便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而你若不走,他们找上你的同时,必不会放过我,你既然在,我自是不可能跟你撇清关系,其中关系,你应该是清楚的。”阿圣沉默的看了她许久,眼神挣扎了好一会才慢慢开口:“你原本不是打算参与这事,你不必为我……”
“不是。”莫璃摇头,然后看着他道,“之前是我太贪心,太自以为是,也太自私,所以考虑的并不周全。此事我若参与进去,真要有个万一,怕是谁也保不了我,最后甚至会连累到全家。”阿圣两手握着她的胳膊,良久,就往床上做了下去。秋日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落在他一侧的脸上,照出一般孤寂的淡影。从未见他这样失落的沉默,莫璃只觉得嗓子有些火辣辣的,胸口那似被什么堵住一般,眼睛亦是就像有眼泪会砸下来。
“阿圣,你就当是帮帮我。”莫璃站在他旁边低声道。片刻后,屋里的沉默终于被一个干哑的“好”字打破,莫璃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里有什么开始慢慢流失。
“这个……”她将手里的狼牙项链递到他跟前时,他却忽的将她掳到怀里,然后将自己的唇用力压在她的唇上。强悍的臂力,狂风暴雨般的掠夺,莫璃只觉得自己的腰似乎要折断了,耳中似乎只剩下心跳和呼吸声。屋里的沉默被粗重的喘息代替,不知何时,他的唇已经移到她脖子那,正用力允吸着,莫璃总算回过神,忙推了推他的脑袋。她一抗拒后,阿圣即停下动作,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好一会才道:“那项链你替我留着,我以后再回来拿。”他说完,就慢慢放开她,接过她手里的狼牙项链,解开绳子上的结,然后给她戴在脖子上,系好后,又小心放到她衣襟里。
“这个我不能……”莫璃垂下眼,摸了摸脖子下面微微凸起的地方,就想解下。这个东西是他养父母留给他的遗物,他既要走了,她定是不能留的,只是她刚一动手,他即止住她的动作。
“我回去一趟也好,让别人替我办成亲用的东西也不妥当,还是我自己亲自去办比较有诚意。”不知是那拥吻的关系,还是他真是想通了,说话时,那笑容又重新回到了他脸上。他竟还在执著这个,这一走,谁知以后还有没有相见之日。这世道,这世情,以后的事,有谁真能说个准的。
太阳落山前,莫璃去店里挑了两匹锦缎,亲自交代了红豆几句,然后让她送到长春院那。
“你过去后,就说是李跃儿前两天着人定下的料子,需得亲自送到她手里,看着花样合不合心意。”
“我明白。”红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莫璃交代的话,莫璃听着没错后,才将她送上马车。红豆走没多会,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