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被山匪擒住的镖师原本护在队伍最后,见机得早,看郑头儿一逃,他也打马跟着逃,可不料马被shè死,摔到地上之后似乎被砍了无数刀,然后便昏了过去。
俞和听完这镖师的叙述,愣了好半晌。
“是不是觉得很意外?”云峰真人忽然发问。
俞和呆呆的看着云峰真人,也不说话。
云峰真人从青石上跃下,笑着走过来拍拍俞和的肩膀,“我早传讯给安顺镖局了,他们已经派快马来救人,估计马上就到了。既然你想不通,那我便带你去见见这郑头儿。”
俞和吃惊的看着云峰真人,云峰真人也不多说,笑嘻嘻的纵起一道剑光,裹着两人破空而去。
就在昨夜商队扎营的地方附近,这时又支起了几座帐篷。帐篷外面,扎着三层刺马栅栏,几十个身披铁甲,手持长矛盾牌的汉子,骑在马上,绕着帐篷不停步的巡逻哨戒。
帐篷边,一杆安顺镖局的大旗迎风招展。
云峰真人按落剑光,带着俞和走进了其中一座略小的帐篷。
帐篷里面是一张软榻,榻前有水盆毛巾,浓浓的草药气味在帐篷里面缭绕。
软榻上,躺的正是郑头儿,上半身裹着白布,在闭目养神。
俞和看见郑头儿,想去叫他,可迟疑了一下,终是没开口,站在云峰真人身后没动。他似乎觉得,软榻上的这人,有些陌生,并非是他所认识的那铁血老兵。
郑头儿听有人进了帐篷,便睁开了眼睛,待看到是云峰真人和俞和,连忙翻身爬起来行礼。
“这孩子为了寻你,一人一剑冲到那些山匪的寨子里面去了,还当着一群山匪的面,把首领给杀了。”云峰真人转过身,把俞和给让了出来。
“小哥儿,这可,真是谢谢了!倒是为那许多弟兄报了血仇。”郑头儿闻言一惊,对着俞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俞和嘴角抽了抽,侧行一步,躲开了郑头儿一跪。
“郑头儿,除了你逃走之外,只有一个镖师被山匪掳去,其余人,全都死在当场。”俞和喃喃的说道。
“小哥儿……可是怪我临阵脱逃?”郑头儿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应道,“可怜我老郑,家中孩儿待产,我……倒是舍不得这条残命。”
俞和没接话,只是咬紧了牙齿。
郑头儿独臂撑地,深深的低着头,叹了口气方说道:“小哥儿,我知道你怨我,之前我是与你说谎,我并不是从军中辞官返乡,而是逃命回来的!我老郑胆小怕死,知道自己年老力衰,再上战场便是一个炮灰的下场,有死无生,所以趁夜逃出了军营。后来讨了婆娘,这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竟然有了个娃娃,我不敢死啊!连娃儿都还未见面,我若死了,那痴呆的婆娘,带着娃儿不知有多凄凉……”
话说到这里,郑头儿肩膀耸动。
俞和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出帐篷。
外面正是黄昏时分,夕阳如血。
“回山吧,此番历练中你所见所行,自回去好生思量,对你道心大有裨益。”云峰真人一拉俞和,又化剑光呼啸而去。
遥望南方,一道黑烟渐入高穹淡去,另一道黑烟依旧徘徊,其间不知多少冤魂归去。
东峰依旧宁静安详,灵泉映着月光,如是一道流淌的银汞。
俞和独坐在自己的小屋中,呆呆的看着一缕青烟,从香炉中升起,一会儿变成了那散功而去的灰袍修士;一会儿变成了那睚眦尽裂的山匪汉子;一会儿又变成了匍匐在地上的郑头儿。
有人为了自己苟活下去,舍弃了百年苦修和同伴的xìng命;有人为了让别人活下去,舍弃了自己的xìng命,还有人,为了让自己和家人活下去,舍弃了别人的xìng命和自己的德cāo。
这些人都不相同,但他们都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俞和想不通,有的人看待别人的xìng命,比自己的xìng命重要,宁愿自己死,也要别人活下去。而有的人不那么在乎别人的xìng命,只希望自己能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活下去就好,哪怕变成凡人也可以,哪怕被人戳着脊梁唾骂也可以。
从藏经院出来的时候,俞和便问过云峰真人,云峰真人只是说,散功而去的灰袍修士是人之常情,形势所迫,惜命而已;山匪首领是猛士,是真xìng情,却也只是凡铁而已;但郑头儿是直指本心,乃是真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