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须得万万谨慎,莫要让红砂岛有所察觉。在海外之地,若遇见罗霄附近丹崖、通辰等门派的弟子,则立即隐匿起来,速祭玉符传信于我,我斟酌情形,再回信知会应对之策。”宗华真人说到此处,脸sè一寒,“人在外,有些事还需行得果决!”
俞和没听懂宗华真人这句,难道在南海遇见扬州门派的弟子,还需拔剑争斗厮杀不成?可他偷眼看宗华真人脸sè凝重,又不敢多问,只是点头应诺。
“虽有那药汤续命,但此行万万不可拖延。消扬州疫灾,乃是场大功德,诸派争先,我们须得加紧行事,你与云峰师弟准备一下,今夜便启程去吧!”
“遵命!”俞和心里一惊,没想到是如此突然,这便要远赴南海。
宗华真人将话说完,取出一支玉匣递给云峰真人,拂袖匆匆的走了,云峰真人带俞和到了主殿后苑。
“你玉牌中可有换洗衣物?”
俞和点点头,云峰真人摸出一个锦绣的钱袋,抛给俞和:“里面是俗世的银钱,有银票三千两和些散碎金银。”
还未入门修行前,这钱袋里面的金银,无疑是一笔横财,可如今俞和已是修仙之人,这点外物,也不过是应付不时之需而已。
云峰真人再不多言,掀开手中玉匣的盖子,便有道乌光腾起,在后苑中一转,见风就长,化作三丈长的一条乌木小船。黑漆漆的乌木条间,以银sè的小钉相扣,看上去到好像夜空中的繁星一般。乌木小船离地三尺浮浮沉沉,却不见有丝毫仙光云霞。云峰真人一跃上了小船,盘膝端坐在船头,俞和跟着纵身上船,坐在船尾。
只听云峰真人低颂了几句口诀,手上指诀变幻,自那乌木小船中间,忽升起了一根茶杯粗细的乌木桅杆,上面有道纯黑sè的船帆,哗地展开。俞和只觉得身体微微一震,也没风声,这小船扶摇而上,转眼间已然冲出了云层。暮sè渐浓,漆黑的小木船无声无光,就怎么不为人察觉的,朝极南的天际疾飞而去。
这一路向南,去得甚远,俞和茫然的看着山河掠过,远处罗霄剑门的灯火,还有九座云上山峰,渐渐便看不着了,俞和心底有些淡淡的惆怅。
“俞和,你见过大海么?”
云峰真人忽问了一句,俞和连忙回过头来道:“回禀师尊,弟子自小流落扬州,从未见过真的海。但曾去过云梦大泽,有人说那里也叫浦海,一眼望去无边无际,水天一sè,可与大海相同?”
“云梦大泽,不过区区八百里,终也有岸,海却不同,八千里、八万里,总也见不着对岸。”
“师尊,这海是没有彼岸的吗?”
“古时说天圆地方,九州之外且是大洋,绵延十万八千里则乾坤合,天地之外为无,浑濛未开,所以这大海应是没有彼岸的。但我辈炼气士可御气直入青冥,俯瞰九州,却见这陆地才是圆的。既做圆形,必有轮回,则大海也必有岸,只是遥遥不可及而已。古往今来的炼气之人参研乾坤至理,穷究诸天之相,越到深奥处,越觉得惶惶无所知,或唯有悟道飞升之时,方能一窥宇宙真貌。”
俞和听了云峰真人一番话,心有所感。放眼远望,只见天地苍莽,乾坤四合,上有星宿列张,下有山河纵横。这天地如匣,芸芸众生如匣中的微尘般。但巍巍神思却不甘受肉身桎梏,天地越是广阔,心神愈加辽远,有大豪情激扬。一时间俞和有股冲动,想要挺身长啸,让自己的声音震撼寰宇,又想要展开手臂,一把将这天地尽揽入怀。
云峰真人回头看了眼,只见俞和微微仰面,闭目挑眉,若有息若无息的,眉心有丝丝流光逸散。
“年轻人总有大志向,愿能转而大执念就好。问道一途处处艰险,步履蹒跚,未有胸中一股锐意不念,才能证得长生道果。”云峰真人心中感慨,cāo持着乌木小舟跃出层云,愈往高远处玄穹飞去。
也不知飞了多远,东方渐露出一线晨曦。
极目望去,陆地将尽,东南面已是无边汪洋,映着朝晖初绽,荡漾着层层细碎的金纹。忽有一轮鹅黄sè的rì轮半露,似从汪洋彼端中悠然浮起,顷刻间将海天染成一片赤金sè。rì轮渐浮渐高,终于跃出水线,一圈夺目的rì晕散开,明光横扫穹宇,金sè的朝霞敛尽,海天遂成湛蓝一sè。
东南方的海岸线蜿蜒曲折,近岸处有点点渔帆徜徉,几只白sè的海鸟轻鸣着,自小木舟下掠过,朝海面飞去。
云峰真人手诀再变,乌木小船上船帆拢起,转头对俞和说声“随我来!”便身化剑光,朝南方飞shè。俞和连忙招出飞剑,他方一跃出乌木小船,这船就变作一道头发丝般纤细的乌光,紧追着云峰真人而去。
两人御剑向南,越过海岸线飞了大约一个时辰,云峰真人拨转剑光,朝西南再飞了半个时辰的光景,前方终于露出一片连绵的岛屿,其中最大的一座足有百里方圆,岛上郁郁葱葱的全是绿sè,岛北部有一大一小的两座高峰,较高的那座,半山腰有一片白sè的殿宇,稍矮的那座,山峰顶上隐隐有白汽升起。
离岛群还有六十里,云峰真人便收了剑光,缓缓御气而行,俞和知这是登门拜见,刀兵不显的礼仪,便也收了飞剑。果然又向前又飞过十里不到,前面一座小岛上,冉冉升起五道仙光,到了面前一晃,化作五名年轻的男女,都不着道袍,男子皆披着短衣,脚上穿着以蕉叶jīng编的草履,女子则是一袭点缀了彩贝的布裙,露出小臂小腿,但凡是露在衣衫的肌肤,都隐有一层淡淡黄铜sè。
见了云峰真人和俞和,一男子踏云上前,抱拳一礼,“在下清集岛卫鲲,两位道友不似南海之人,敢问来此处有何贵干?”
云峰真人抱拳还礼:“我师徒是自扬州而来,yù拜见贵岛符津真人,此有信物及拜帖,还望代为通报一声。”
说罢将手一挥,一团云光托着一片玉符和一方镶金玉板,缓缓朝那卫鲲飞去。
卫鲲招手摄住玉符玉板,细细一看,连忙正sè躬身作揖:“原来是云峰真人法驾当面,恭请前辈移步,到岛上知客殿稍歇,晚辈这便去通禀符津岛主!”
第四十九章长空洲,符津老
南海海外元气澄净,海底有诸多灵脉交错,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奇珍异宝。常传说有修士在南海误撞入了某个秘境,就得了天大的福缘,从此平步青云。而南海诸岛,万年间也的确出了好几位惊世骇俗的绝顶人物。
其实南海倒并不平静,虽有灵岛千座,却也自分成上百个门庭宗派,为占那一线机缘,彼此明争暗斗,有时还会搏命厮杀,甚为残酷惨烈。
究其因由,是因为南海海外并没有类似蓬莱、方丈、瀛洲这等海外仙山,更比不得九州内陆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且不说三仙山和十大洞天这等人间仙境,只消有一处三十六小洞天或七十二福地,自可保一脉道统香火传承千万年,广招门人,壮大声势。
南海海外星罗棋布的,都是较小的灵岛,远够不上洞天福地的规模,镇不住门派气运,因此左近没有一呼百应的大派镇压局面。往往几位散修流落到此,随便占了个小岛,收了三五弟子,就开宗立派。如能聚得修士几十人,便已算是一方豪强。门派太多,时rì久了,彼此关系自然纷繁复杂,小宗派之间也无所顾忌,简直好似凡俗绿林一般,恩怨纠缠,争斗不休。
这长空洲估计算是南海稍大的一宗,占着一整片岛群,却没有依地势布下大阵守护,想来开宗立派也就数百年而已,积累尚浅,只能用阵盘作基。可能是为提防外敌潜入之故,知客殿并没有建在zhōngyāng岛,而是在最外围的一座支岛上,用条石简单搭了座殿宇。
四位弟子倒是恭敬,奉上灵茶后,就在一边垂首侍立。云峰真人才喝下半杯,便心有所感,抬头去看,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笑盈盈的迈步进来,手上犹自抓着根鱼竿,腰间系着鱼篓,光着一双脚,好似个海边常见的老渔民般。
卫鲲跟在老者后面走进来,那四个弟子抬眼一看,忙不迭俯身叩拜,口呼岛主。
“这位便是云峰师侄吧,金晨子怎的不来看看我这老友?”
云峰真人知这长空洲岛主符津真人辈分颇高,连忙起身作揖,“符津真人安好,金晨师叔闭门参修大道已有一甲子,曾立誓‘九转不成,不离罗霄’,故而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