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者修的剑道,是什么样的一种剑道?
“咄!剑者,兵也,本是凶器。剑法乃杀人法,剑道乃是杀人道,痴儿莫要执迷不悟!”
白发老者一句话,听在俞和耳边宛如洪钟大吕之音。
一瞬间,俞和身子剧震,眼中布满了迷茫。
剑乃兵中之君子,但的的确确没有人可以否认,剑器始终是一件凶器。而剑术无论是从何种乾坤万象之中演化而来,始终是操持剑器的法门,而这些操持剑器法门,无论其意境如何高远,存念如何精深,其本质的确还是为了运使剑器斩敌制胜而生。
那么由剑入道的剑修,毕生修持一柄剑,打熬一口剑气,追求的不正是剑法精妙,剑炁锋锐么?那么剑法精妙和剑炁锋锐又是为了什么,归根究底可不还是为了与人争斗,站而胜之?
莫非剑道就是杀道?若不杀,修剑有何用?
“修剑有何用!”俞和的识海中,此时乌云压境、天雷激荡、巨浪滔天,他口中喃喃自语,浑不记得面前的卫老魔和白发老者,只是一遍又一遍叩问本心,想找出一个答案,甚至是祈求一个开脱。
白发老者笑吟吟的看着俞和,他朝卫行戈轻轻一点头,卫老魔立刻给这白发老者满上了一碗酒。
卫行戈看俞和被白发老者一句话说得心神大乱,肚子里已然笑开了花。要知道修剑的人,求的就是胸中一股锐意如剑,若对剑道存了歧念,那本命剑炁就会自行崩解,一身修为付诸东流。这时的俞和,正好处在这个当口儿上,卫行戈知道,若让俞和继续苦思下去,那便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要么俞和秉大智慧而顿悟,勘破了剑道之本,从此一步踏入剑心通明之境,道行修为再上一层楼;要么俞和陷入对剑道的否定中不可自拨,本命剑炁散尽,成为空有一身修为道行,却再也施展不出来的废人。
“魔道剑道,皆是三千大道之一,可登仙関便是大道。俞师弟何须自扰?”卫行戈一笑,给俞和也倒满了一碗酒。他知道这时可不能让俞和思索出个结果来,好不容易搅乱了他的心神,正该当以言语导其心思,趁机将之收入麾下。
于是卫行戈和声讲道:“倒是愚兄疏忽了。这位前辈法号‘罗修’,乃是我九州之上的剑道至宗大家,或不敢说乃是天下剑道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但也必入前三甲之列。罗修前辈既非道门也非魔门,只问本我之道。他近千年来沉溺于剑道至境妙谛之中,故而深居简出,你或未曾听过他的大名,但俞师弟你却见过罗修前辈昔年教出的一位弟子。那人绰号‘剑残客’,法号楚冥子,曾与愚兄同行,在京都定阳樵山显身。不知师弟可还记得那人?”
“剑残客楚冥子!”俞和一听这名字,顿时吃了一惊。那位身无四肢,却只差半步行将修成“万剑归宗”至境的绝世剑修,居然是这个白发老者昔年调教出来的弟子?那这个白发老者的剑道,又厉害到了何种地步?
卫行戈见俞和果然露出惊色,于是趁热打铁的说道:“愚兄知道师弟此时心中迷茫,但罗修前辈既然能一语点出剑道之本,而其本身又已修到了如此境界,何不能替师弟指出一条明路?”
俞和猛抬头望向了白发老者,而白发老者罗修上人也正望着俞和。
恍然间,俞和从那白发老者眼中看见了无边无际的滔滔血海,就连桌上的三碗酒,此时也变成了猩红色,活脱脱就是三碗兀自翻腾不休的滚烫鲜血。
只见卫行戈端起了他的酒碗,朝俞和一晃道:“师弟,愚兄再敬你一碗。”
恍惚间,俞和慢慢的伸出手,端起了那满满一碗鲜血一般的烈酒,凑近了嘴边。此时那白发老者的笑容倒影在血水中,说不出的诡异古怪。
第二百六十五章讲剑道,连环套
卫行戈手托酒碗,极豪迈的将酒一口喝干。在俞和眼中看来,那自他嘴角边泼洒出来的酒浆就好似一片淋漓的血迹,滴滴答答的溅下,染得前襟上满是点点猩红。
可这副情形,俞和却并未觉得有丝毫狰狞可怖。
腮边的血水,衬着卫行戈那一张棱角分明、眉眼含煞的雄壮男儿面相,再加上卫老魔的一身皮甲戎装,不知为何,这竟让俞和突然想起那些描述边关兵将的激扬诗句。
“壮志饥餐夷虏肉,笑谈渴饮赤胡血。”
卫行戈虎目圆睁,瞳现奇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俞和。他一手托着空酒碗,一手虚按在桌上,仿佛扣住了号令千军的兵符帅印,那周身气势如虎踞龙盘,当真好似一位笑傲铁血沙场的威武大将军。在他身后隐隐有大潮一般起伏的人马嘶鸣声、兵革磨蹭声,只待卫行戈一挥手,就是万箭齐发如云,铁骑呼啸而去,掀起滔天战火,将胡夷蛮人杀得血流成河。
俞和恍惚间觉得,这卫行戈根本不是什么倒行逆施的北方魔宗老祖,而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此时若是推开身边的窗户,那外面不会看见歌舞升平的朔城驿,而是两军对垒的茫茫荒野。朔风呜咽,残阳如血,眼前不远处,是赤胡国壁垒森严的战阵,而在自己三人身后,金戈铁马一眼望不到边际,大旗烈烈飞扬,正是大雍国镇守西北边塞的百万雄兵,已然摆开了浩瀚阵势。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卫行戈的手,只要他将酒碗摔落,那就是一场屠杀盛宴开启的讯号。
俞和的呼吸渐渐粗重,眼睛里浮现出道道血丝,此时他已经彻底陷入了卫行戈以魔门秘法所编织的幻境中,将自己当成了“卫大帅”手下的一员先锋骁将,而手里捧的这碗酒,就是以敌人颈血酿成的壮行之酒。
喝下这碗血酒,就要跨马扬鞭,率着五百悍不畏死的大雍男儿,化作第一道锋矢,去收割对面胡夷蛮人的头颅。
“咕咚咚”一声,如血的烈酒穿喉而过,灼热的酒气化作胸中的一股壮志。俞和把酒碗往桌上一甩,抹了抹嘴角,通身筋骨突突乱跳,双手青筋暴现,发一声吼道:“好酒!”
“自然是好酒!”卫行戈盯着俞和的双眼,他目中的万般奇光更加变幻莫测。
俞和心神已乱,他从未想过这一碗鲜血般的酒,喝到肚中竟会是如此的痛快。隐隐然,他似乎觉得口干舌燥,异常期待着再干一大碗这样的血酒。倘若没有酒,那便冲过去杀个人仰马翻,不知痛饮敌人的滚烫鲜血,是否会更加畅快?
白发老者罗修上人一看俞和目中杀机毕现,便知道他与卫行戈联手施展的撼魂秘术已然够了火候。罗修上人点了点头,轻轻咳嗽了一下,示意卫行戈不可再加催法力,否则俞和的杀念迷乱了心智,当真惹起血劫,那便是得不偿失。
卫行戈心领神会,双瞳中奇光稍敛,端起酒坛子又给俞和倒了一碗酒。
“痛饮鲜血是否会更加畅快?我怎么会有这般想法?”卫行戈一收秘法,俞和登时猛醒,额前冷汗涔涔而下。
他查觉方才的所见所闻皆是一场虚妄,那么自己多半是中了卫老魔施展的乱神秘术。俞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