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和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先说剑道主杀伐,剑器本是凶器,不杀不能成道。又讲兵道守正之人为道门义理所限,难入大成境地;嗜杀之人害人害己,劫数深重,有灰飞烟灭之厄。那么依前辈之见,剑道该当如何修?”
罗修上人睁眼一瞪,喝道:“非我弟子,不得闻我之道!”
俞和被罗修上人讲得满头雾水,可一肚子疑问却遭人家硬生生顶了回来,心里好生憋闷。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问得实在唐突,这罗修上人与他素未谋面,两人是敌是友都说不清,更不知道他与卫老魔一并前来,到底图谋如何,人家怎的会把自己苦苦悟通的道理倾囊相述?
俞和正要抱拳道歉,可卫行戈忽然捧起酒坛子,给罗修上人斟满了酒,陪笑的说道:“前辈,理不传不成道,您老何必卖这关子?卫某修的虽不是剑道,但听君一席话,胜读百年经,这也急盼着前辈不吝解惑,省得卫某心痒难耐,日后天天去纠缠求解。再一来俞师弟也不是外人,您老身为剑道耆宿,何不施恩提点晚辈一番?”
说罢卫行戈端碗去敬罗修上人,俞和赶忙也捧起海碗,陪了一碗酒。他口中哀声连呼“求前辈指点迷津”,但肚子却暗暗的道:“你们俩就一唱一和的演吧!不过这罗修上人讲得倒真是剑道至理,我也不听白不听。”
那边罗修上人做足了架势,皱眉沉吟了好半晌,才徐徐吐气道:“看在卫法王的份上,老朽直言一句,悟得多少,各人自有缘法。”
“前辈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罗修上人一字一顿的道:“因果之下,以当杀之人为砺剑石。”
卫行戈笑而不语。俞和闭目沉思了一会,追问道:“何谓当杀之人?罪不可赦者当杀?或逆我者当杀?”
罗修上人闭目不语。
卫行戈道:“师弟,以愚兄之悟,当是因果牵扯之中,你不杀他,便不能了解因果之人为‘该杀’。而至于其是否罪不可恕,当由师弟本心决断。”
俞和叹了口气道:“我如今孓然一身,俗世里逍遥打滚,哪有什么因果?哪有什么该杀之人?”
“师弟两耳不闻风雨声,不入天下大势自然看不到该杀之人,可惜一口绝世宝剑蒙尘,不得磨砺,锋芒渐黯。”卫行戈摇头叹息,使一计顺水推舟的道,“不过师弟也莫说不染因果,愚兄倒正有一事,其因由师弟而起,自当由师弟亲手了解果报,正可一试罗修前辈所言之道。”
“哦?”俞和一挑眉,目光转向卫行戈,抱拳道,“还盼师兄指点?”
第二百六十六章昔年因,今时果
“不知俞师弟可还记得否,你初到京都定阳时,那供奉院外阁的大执事同轩子曾命你与三位身负奇术的胡夷使者一较高下?”
俞和默默一忆,脑海中浮现出四道身影:当先是一位手持五尺奇形大刀的黑衣人;接着是一位光头虬髯,身披钢铁重铠,手持巨盾战锤的壮硕武士;然后是一位红袍裹体,挥舞双刀的干瘦刺客;最后是一位带着银质面具,能操纵植物与冰火雷电之力的秘术师。
“确有此事。”俞和点了点头。
“当时贤弟你在定阳城东大校场上一展神威,当着大雍振文帝、满朝文武百官和数千皇城禁卫军兵将的面,将那四人杀得一败涂地。俞师弟你下手虽有些失了分寸,但幸好你身边那个女娃娃,居然似是伏牛山玉镜崖‘七指药圣’的衣钵传人,只略施手段,便又将那四人的命给续上了。”卫行戈一边喝酒,一边徐徐说道,“本来这四人若是就这么安然无恙的返回了西夷赤胡之国,那这事也就不惹因果,反倒会因为贤弟你独斗四位胡夷奇人,扬我九州修士之威风而天降功德,可偏偏有人从中作祟,那这一桩好事给搅成了祸事!”
原来广芸大家的丹石妙术还大有来历,居然是什么伏牛山玉镜崖“七指药圣”的道统?俞和眼珠一转,笑问道:“这坏事的人,是那同轩子,还是卫师兄的心腹高手?”
“贤弟果然心思灵慧。”卫行戈倒不忙着辩解,他拿碗与俞和的酒碗一磕,自喝了一大口,这才不紧不慢的道,“愚兄剖心析肝的说一句,我卫某人至始至终,从未有过谋害俞师弟心思。天庭四御仙帝在中央玉皇座下效命时,便是齐心协力共掌乾坤,如今上界变故,四御仙帝遗下道统传于你我,我等在这纷乱尘世中更当齐心协力才是。”
俞和也喝了一口酒,说道:“依卫师兄所讲,便是那同轩子暗中派人,将这四个胡夷来使给截住了?”
“不错。愚兄不瞒贤弟,那凉厚子与同轩子虽然与愚兄有所交易,但他们两人也是一身道门牛鼻子的倔脾气,并不愿成为愚兄掌中的傀儡,故而两边既各取所需,亦互相提防。在那供奉院外阁中,愚兄安插了眼线,所以他们两人的种种计略,尽都了如指掌。”
卫行戈看着俞和,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摇了摇头道:“贤弟你那时初出茅庐,不识人心叵测。你拿出那半截断戟给同轩子看,人家立时就将你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带你去城东大校场,本是想借刀杀人,存心要让你死在胡夷使者手中,那扬州府供奉阁和罗霄剑门也不好多说什么,最多追褒你壮烈捐躯,给你作一场水陆法事风光大葬,三清道尊前点一盏长明灯也就罢了。可没成想贤弟乃是堂堂长生大帝道统传人,无论是身上气运还是道行修为,哪里是蒙昧粗俗的蛮夷异人能挡?结果同轩子谋算落空,反倒让俞师弟你成了大雍振文帝眼中的红人。于是他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暗中派人截住了那四个逃命而去的胡夷使者,当场斩杀了其中两人,将另外两人打成重伤,然后故意放走。以愚兄推断,这同轩子依旧是想借刀杀人,他指望那两个胡夷使者出城搬来救兵,将贤弟格杀在京都定阳。”
俞和嗤笑一声道:“可惜那同轩子的计谋似乎又一次落了空,而卫师兄算的也不准,俞和此后再也没同什么胡夷奇人照过面,这不好端端的坐在这里陪卫师兄喝酒么?”
“非也,非也!”卫行戈摇了摇头道,“当时愚兄并未确定贤弟你就是得了长生大帝道统之人,故而也没派人暗中护卫贤弟。可那同轩子和胡夷使者身边,却皆有愚兄的暗探相随。重伤的胡夷使者马不停蹄的逃出京都定阳,在城西二百里外,的确藏有另一拨胡夷高手接应他们。那城外的胡夷高手共有五位之多,而且其中任何一人都能取走师弟的性命,就连愚兄派出的眼线,都被这五位胡夷高手查觉,施展古怪的手法格毙当场。但愚兄也不知为何,这五位胡夷高手汇合了重伤逃出京都定阳的两人之后,却不重返定阳报仇雪恨,而是一路向西北疾行,径直穿过大漠,回到西夷赤胡之国去了。”
“原来并非是卫师兄暗中替我挡了一劫。”俞和笑了笑,喝了口酒,“既然他们远遁赤胡之国,莫非这桩因果还有什么下文转折?”
“师弟猜得不错。”卫行戈压低了声音道,“那七人也不知道在赤胡国王面前说了些什么,之后的这几年中,总有不少胡夷异士横跨大漠而来,试图潜入九州腹地。前几年来的还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