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座五丈青石城墙上面,站在一个身披月白绸缎武夫短衫的年轻男子。这人面沉似水,双目中寒芒毕现,怀中抱着一口通体雪白无暇的连鞘长剑。
俞和抬头一看这人,登时便是眉毛一跳。虽然这白袍男子的剑尚在鞘中,但他整个人剑意森然,剑炁直冲云霄,浑似一柄脱鞘而出的绝世利剑,竖在城墙之上。
“真不知道此地到底是我天山云脊,还是西岳华山。本座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你们华山弟子却是偷偷摸摸的钻狗洞子过来的。原来华山派这徒有虚名的护山大阵,对付不了旁人,却只能用来吓唬吓唬本门弟子。”
“兀那魔头,休要胡说!”范引麒被人奚落得面红耳赤。他一挥手,身后华山群修摆开九宫斗魔剑阵,十几口飞剑冷光吞吐,直指向城墙上的白衣男子。
“你们自然是用剑的,这很好。”那白衣男子冷冷一笑,但其抱剑而立的姿势却分毫未变,“据说西岳华山仙宗集全真、太平两家之长,乃是九州修剑道门中的翘楚之属。本座正要看看你华山派的剑术,究竟有何高明之处,放手进招过来吧!”
见城墙上的白衣男子如此自信倨傲,俞和把嘴角一撇,紧了紧掌中长剑。可宁青凌的手环着他的臂弯不肯放松,俞和无奈,只好再次压下胸中战意,静立在一旁观望这场剑道相争。
第三百一十六章东海剑,伏地网
看人斗剑,与旁观他人下棋一般,外行人看得是你来我往的热闹,内行人看得却是其中进退门道儿,看得是气相,看得是势。只是内行人观高手行棋,常常会技痒难耐,忍不住想下场一证,这会儿的俞和,便是十指颤动不休,几欲上前邀战。
那白衣男子的身形一动不动,他只是抱剑傲立在青石城墙之上,一对眸子中寒光四射。而十几位华山修士则在城墙前踏罡步斗,不断的演化着九宫阵法,掌中长剑运而不发。
莫看这场中情形似乎是波澜不惊,两边都只在酝酿气势,可其实一场凶险万分的剑道争斗,早在无形之中爆发。暗流涌动的真罡元炁,看不见的凌厉剑意,还有两股无法言喻的“势”,在数丈方圆的虚空中激烈拼斗着。若有一片落叶恰巧飞入白衣男子和华山群修之间,恐怕呼吸之间就会被双方的剑意剑势绞成微尘。
斗剑之中,最为凶险的便是这种“势”的拼斗,如此搏杀,不仅无形无迹,而且瞬息万变,极耗心神。两边剑意剑势相较,全拼的是彼此在剑道心性上的深浅高低,在对峙之中,只消哪一方的剑意剑势稍弱,被对手所制,则再拔剑一击,当下就生死立判。根本不似御使剑器往来穿击时,还能运用花俏技法出奇制胜。
俞和以剑成道,虽然他更擅长与人御使剑器发招比斗,但对于这种不动声色的“势”斗,也是颇有心得。毕竟罗修上人所传的古法剑道,便是借用内煞慑敌之法,将器斗与势斗融为一体,相比白衣男子与华山群修只能按剑作势的境界,更要高深了数筹。
这白衣男子自称是天山来客,可望其剑意剑势,倒有七八分像是得了东海海外砣矶岛的真传。他脚底生根,如玉雕矗立不动,而那口三尺三寸的灵剑藏在纯白无暇的剑鞘中,锋芒难测,一重重透鞘而出的森然剑意,犹如盘旋在高天上的鹰隼、隐于石缝中的毒蛇一般,时时刻刻在寻觅对手的破绽,试图一击制胜。
这种藏锋于鞘的剑道颇有来历。古来辽东燕云之地多铁血猛士,常在布帛竹木之中挟利刃以隐藏杀机,争斗时并不先将兵器示人,而是静观其变,直到窥敌破绽,再突然亮出白刃,后发先至,作雷霆一击,旋即功成身退,是为刺客之道。
随着一些猛士刺客的英雄事迹广为流传,这种凡俗攻杀的招数,也渐渐被武林中人反复揣摩,进而发扬光大。据说还有海外倭人武者习之,甚至由此演变出一宗刀剑流派,名为居合道。而这种力求“出鞘伤人、见血即隐”的凡俗剑法,也与本来就招数简练凌厉的东海海外三仙岛嫡传剑道一拍即合,后经由砣矶岛上的历代剑仙悉心推演,衍生出了独具一格的“小无相仙剑术”。
这小无相仙剑术是原原本本的照搬了辽东燕云之地的刺杀搏击之术,辅以刚猛雄浑的道门正宗罡炁,不拘泥招数,却既有望气读剑之功,又讲究在攻守抑扬之间骤转气机,不动时渊渟岳峙,出剑则果敢凌厉,故辽东之地的男子修士都会习练一二,可防身斩魔也可锻炼心性。
小无相仙剑术总决中讲得分明:士发杀机而剑在鞘中时,最令对手捉摸不定,一旦出鞘,则成了定势,要么破敌,要么被敌所破。故而修习这门仙剑术须得培练出一股不动如山,一动则天崩地裂的剑意。初练剑者要站在海畔临风的礁石上苦练静功五年,再不断出剑收剑,击水五年,直至狂风大浪不能撼动其身心,剑出鞘一挥,可斩断千丈惊涛,方得小成之境。只是这小无相仙剑术的杀气太重,小成后不知要历经多少次生死相搏,才能臻至大成。
看此时白衣男子显出的剑意,他在小无相仙剑术上至少有半甲子的浸淫功夫,辅以魔宗罡煞真炁,抱剑作势之下,竟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相。
再看青石城墙下列阵的西岳华山仙宗群修,合力与那小无相仙剑术气势相抗,倒也不落下风。实论及剑意剑势上的修为,便是为首的范引麒也稍逊那白衣男子一筹,妙就妙在华山仙宗的九宫斗魔剑阵,运转之下可堪称是众妙纷呈,把十几位华山弟子的剑意气势合作一股,与那白衣男子斗了个旗鼓相当。
较之白衣男子一脸肃杀凝重,范引麒等人气息悠长,步法扎实严谨,还显出几分游刃有余之感。
西岳华山仙宗的本门道法毕集全真、太平两家之精髓。其中全真道以内丹法和诸般阵法为长,讲究一口金丹真炁绵绵不断,再经阵法聚合众人之力,不但持久弥坚,而且阵法愈演到精妙处,愈能显出不可思议之能,委实是越战越强。太平道则重于阴阳五行诸般神通,能攻善守,左右逢源,两者相辅相成之下,极利于缠斗久战。
眼见范引麒镇守中宫指挥若定,巽离坤震兑艮坎乾八宫轮循变换,十几个华山修士执剑而舞,气势凝如山岳。九宫斗魔阵取定守势,固若金汤,即便其中有的华山修士道行稍浅,遭那白衣男子的杀机气势一慑,露出些微破绽,可还不等白衣男子拔剑攻阵,眼前的阵法已然斗转星移,九宫方位改易,那一丝破绽也消于无形。
如此一来,那白衣男子三番五次窥出九宫斗魔剑阵的破绽,但他才欲亮剑破敌,却看阵法骤变,眨眼间生死门颠倒,令他无从下手。数次强行按下涌起的杀机,渐渐这白衣男子气血翻滚,心火暗生,再难平静。俞和耳听他气息转粗,衣边袖角微微颤动,知道那小无相仙剑术的必杀一剑已经憋得太久。十息之内,无论白衣男子找不找得到破绽,他都必须拔剑出鞘,否则定会剑意蒙尘,道行打落。
以九宫斗魔大阵此时的情景,白衣男子强行出剑定讨不到好处,看来这场争斗,自己是没有出手一试的机会了。俞和有心试试自己能不能接下小无相仙剑术的杀招,但他总不能甩开宁青凌,强冲到华山群修身前,去抢着接白衣男子的一剑。毕竟如此行为,也太过冒失荒唐了。
再等了五息,眼看白衣男子额头渗出细汗,宁青凌也知道是华山群修占了上风。她晃了晃俞和的手臂,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笑意。
但就在俞和朝自家师妹叹气讪笑时,他忽然眉毛一挑,脸色大变,反过胳膊一圈,揽住了宁青凌的纤腰,脚下连退数步,急挪开了一丈多远。
只见数道黑烟自平地涌起,当空一转,化作七个身高不过四尺,麻衣裹体,皮条缠头的魔宗修士。这七人的面目生得极为神似,俞和看清了他们的身形样貌,心中顿时咯噔一翻,暗道:“怎的是这七个魔头现身,可有些棘手了。”
原来这突然冒出来搅局的七位魔宗修士,正是昔年随着挖心姥姥和青荼散人,赶到落雁口雄关前助阵卫行戈的阴风窟七友。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