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的当严岑完全转过身来的时候,许暮洲却忽然又不确定了。他明明已经认出了严岑的脸,可仔细去看时,又总觉得不像了。
严岑原本的脸无论如何算不上典型的欧洲贵族长相,不知道是永无乡做了修饰还是申请身份的缘故,严岑原本的脸颊轮廓像是被做了细微的修整,这种修整并不明显,如果非要辨认的话,大概是眉眼原本的轮廓加深了。正因为如此,他的鼻梁显得更加高挺,加上他的脸色有些奇怪的苍白,一眼望过去,还真的有一种贵族模样。
许暮洲先前的判断没有错,只是这位“伯爵”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他虽然两鬓灰白,但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左右,那种腐朽的老态,更多的像是一种人生变迁留下的沧桑感。
因为内置了翻译系统的缘故,许暮洲不太清楚严岑现在说得是中文还是什么别的语言,只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和停顿重音习惯都与往常并不一样。
乌云悄然散去,墙角处搁置的树状烛台中,有一只蜡烛燃到了底部,在满树烛火中悄悄熄灭了。
一朵烛火不会对屋中的照明产生任何影响,但许暮洲却没来由地攥了一把手心。
许暮洲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分不清面前的是严岑,还是那位罗贝尔伯爵。
严岑见他不说话,捏着膝上的手杖转了一圈,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将轮椅往前滑动一节,接近了那张宽大的书桌,然后拉开书桌左侧的一只抽屉,从里面找到了一支点火枪。
书桌一角上放着一直三角烛台,严岑伸出手,将这三只蜡烛一一点亮了,才吹灭了手中的火枪。
烛火将严岑周身的一小圈地方照亮,严岑的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怎么。”严岑说:“不认识我了?”
或许是光亮让许暮洲将他看得更真切了些,也或许是严岑终于笑了,许暮洲方才那种被气势所摄的压迫感消散大半,他不着痕迹地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冲严岑走过来。
一放下心,别的情绪就瞬间爬了上来,许暮洲几步走上来,半跪在地上去摸严岑的腿。
“你怎么坐轮椅了?”许暮洲皱着眉问道:“伤着了?”
“人物身份原因。”严岑说:“罗贝尔伯爵已经残了十来年了。”
“残了?”许暮洲拔高了声音:“那你这腿没事吧,还有感觉没?”
“我没事。”严岑哭笑不得地拉住他的手:“乱摸什么呢……我不至于不能走路,只是要费点力气。”
“啊……”许暮洲一听是要维持身份设定,才勉强放下了心,但依旧忍不住埋怨道:“你选个好身份不行吗?”
“伯爵不好吗?”严岑反问道:“在这所庄园里,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行动了。”
“嗯,没错。”许暮洲语气凉凉地敲了敲他的膝盖,吐槽道:“您确实很‘适合行动’。”
“何况选这个身份还有别的原因。”严岑没往下说,而是笑了笑,轻飘飘地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我找到了一点任务头绪。”
许暮洲明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也没办法。
许暮洲忽然想起一件重要问题,连忙拍了拍严岑,问道:“等一下,任务对象是罗贝尔伯爵夫人……你见过她了?”
“说得就是这个。”严岑顿了顿,拉了一把许暮洲的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的膝盖:“……起来说。”
“不起来。”许暮洲抱怨道:“腿疼,这靴子太难穿。”
自从见到严岑,许暮洲彻底放飞了理想,他往地上一坐,两条腿平瘫在地板上,伸手捶了捶酸痛的小腿。
严岑见他实在懒得动弹,于是也不强求,重新开口道:“关于罗贝尔伯爵夫人,我得告诉你一件不好的消息……她死了。”
“……又来?”许暮洲敲着小腿的手一顿。
“很明显,是的。”严岑耸了耸肩:“而且,她是被杀的。”
许暮洲坐得累了,干脆靠在严岑的腿上,屈起膝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腿上的肌肉。
“行吧。”许暮洲叹了口气:“我快习惯了,这次她的执念是什么?又是要找到凶手给她报仇?”
严岑没有回答他第一个问题,而是径直跳到了第二个。
“凶手不用找了。”严岑低下头看着他:“我已经找到了。”
“嗯……?”许暮洲抬起头,茫然地问:“你这次动作怎么这么快?”
“因为罗贝尔伯爵有写日记的习惯。”严岑从书桌上拿过一本厚厚的牛皮笔记本,在许暮洲眼前晃了晃。
“等一下。”许暮洲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凶手……”
“是罗贝尔伯爵。”严岑冷静地说:“也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