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瑶死在初春。
惊蛰刚过,万物复苏,天上纷纷扬扬一场春雨下来,连着一声惊雷打醒了冻土。
御花园中生机勃勃,刚刚冒尖的青草和凌晨凝成的清露混杂在一起,那味道清爽甘冽,是典型的春日气息。
这满宫城的花啊草啊可不归人间的天子管,任他宫城内外数十里白幡重孝,姹紫嫣红的花儿该开还是开得绚烂无比。
约莫是因为皇后早逝,宫城内的活人反倒没有什么赏春的兴致,许暮洲跟着严岑一路从外宫往内宫走,见到的太监宫女皆是低头敛目,一个个行色匆匆的模样。
宫墙上落脚歇息的小麻雀正巧踩在一道两指宽的阳光缝隙中,还没等站稳,就被一粒破空飞来的石子惊得跳了起来。小雀探着头看了一眼宫墙下的罪魁祸首,愤愤地飞走了。
许暮洲百无聊赖地从宫墙上收回目光,看向身前的严岑,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严岑今日话好像格外少。
自从二十分钟前他被严岑从人堆里挑拣出来之后,对方好像除了一些必要的情况说明外,就没主动开过口。虽然跟他说话也能得到回应,但是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许暮洲费解地想。
他一边这样在心里盘算着,走在他身前的严岑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一回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差点撞上没刹车的许暮洲。
“暮洲。”严岑按住他的肩膀,皱眉道:“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许暮洲:“……”
莫名地感觉被恶人先告状了,许暮洲恨恨地磨了磨牙。
“我没事。”许暮洲说:“倒是你,你刚才这一路在想什么?”
“我在想宋雪瑶的事。”严岑拉着他往宫墙根挪了挪,压低声音道:“按理来说,皇后崩逝要么是暴毙,要么就是病故。这两种情况交由太医院验过无误之后就可下葬,怎么会拿出来给平剑营这种隶属于天子的私兵去查。”
“或许是皇后的死有蹊跷。”许暮洲一提起正事,方才那种乱七八糟的猜想顿时一扫而空,他顺着严岑的思路往下猜,说道:“如果不是病故,也不是暴毙,而是被害,那找人来查这件案子不是很正常的吗?”
“不。”严岑摇了摇头,正色道:“你的思路或许不太能理解古代的行事方式……我打个比方,宋雪瑶身为皇后,是后宫之主,如果她是被害的,那么她会是被谁害死的?”
“被其他后宫嫔妃啊。”这是许暮洲的第一反应,他说完后看着严岑的脸色没有缓和,又想了想,迟疑地说:“……或者阴谋论一点,是被皇上害的?”
严岑不提,许暮洲之前还没想到这一点。他先前一直在想,宋雪瑶这一生过得这样顺遂,又有什么执念可言。
但现在换种思路想想——如果她死得冤枉呢。
那好像就说得通了。
任谁光明锦绣的一生被人拦腰折断,恐怕都有怨恨。
“都有可能。”严岑说:“但是你仔细想想,如果是卫文轩自己想办法弄死了宋雪瑶,那他定然不会秘密托平剑营查这件事。”
许暮洲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严岑口中的“卫文轩”就是那位便宜皇帝。
“你就这么直呼皇上大名啊?”许暮洲干巴巴地说:“小心治你大逆不道之罪。”
“这有什么。”严岑皱着眉低头扒拉了一下腰带侧方系的白布孝带,嫌弃地说:“要不是这地方人多眼杂不方便,谁要给个小丫头带孝。”
许暮洲:“……”
听他的语气,好像还没把人家堂堂天子放在眼里似的。
许暮洲很担心,在这种一步一个坑的时代背景里,他跟严岑会不会还没做完任务,就被推出午门斩首了。
“……算了。”许暮洲艰难地把话题拗回来:“那是不是就说明,宋雪瑶的死是后宫别的嫔妃干的?”
出乎许暮洲的预料,严岑依然摇了摇头,说:“也不能确定。”
“堂堂皇后,如果真的是被后妃坑害致死,那皇帝的首选查案人选应该是他身边的宦官,而不是我们这些人。”严岑说。
“为什么?”许暮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