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没有应声,也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拿着纸箱走进房间。
第二天早晨,裴清沅起得很早,似乎一大早就在收拾房间了。
罗秀云在外面听了半天动静,总算下定决心,敲敲门,低声道:“我白天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下午就买菜回来……给你过生日。”
手心手背她都割舍不下,只能想出这个折中的办法,先去裴家给裴言庆祝生日,下午回来再给裴清沅做顿好吃的。
想起前一阵两人之间的冲突,和昨晚儿子罕见的温顺,罗秀云忍不住劝道:“从今天起你就是个大人了,要听话啊,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往后咱们娘俩还要好好过日子呢……”
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裴清沅站在门背后,静静地看着她。
“我知道了。”
他说。
罗秀云顿时放下心来:“那我先出门了啊,晚点就回来。”
房间里的人低声应道:“再见。”
她听见儿子今天这么懂事地和自己道别,心情舒畅,便带着笑容出门了。
只是她最终回家的时间,比她承诺的要晚得多。
在裴言这场盛大的成人礼上,罗秀云见到了许多之前在电视上才能看见的人,她一开始还离裴言很近,后来不知不觉就越来越远,也许是被其他人隔开了,也许是她自己露了怯。
她站在宴会厅的角落里,仰头看着前方那个被灿金光芒笼罩着的,看起来光鲜亮丽、完美无瑕的家庭。
西装革履的父亲,美丽高贵的母亲,和乖巧得像个小王子一样的儿子,无数笑脸簇拥着他们,遥远又瑰丽的世界里,人们连欢笑都有着微妙的声调和尺度。
罗秀云惶惶然地往角落里钻,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心想是不是该走了。
可言言说,看到她来很开心。
所以稀里糊涂地,她一直待到了晚上才离开。
菜场已临近收市,罗秀云草草挑了点肉和菜,又在离家最近的面包店里买了一个现成的小蛋糕,匆忙赶回家。
上楼的时候,闻着隔壁人家传出来的饭香,那些浮华靡丽的景象不停在她脑海里打转,搅得人额角生疼。
她甚至第一次有些想念那个很少说话,总是安静待在房间里看书的儿子。
罗秀云拿出钥匙打开家门,客厅里一片漆黑,她没有在意,知道罗志昌肯定是出去找工友喝酒看球了。
她放下菜,主动去敲裴清沅的房门,正暗自懊恼着又要对上一张冷脸,却半晌无人应声。
房门底部的缝隙里同样是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透出来。
罗秀云怔了怔,伸手旋开了门把。
这个狭小拥挤的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淡淡的月光落进来,为冰冷的家具镀上一层光晕。
罗秀云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裴言用过的东西,它们曾被她很好地保存着,于是后来者也丝毫没有逾距,没有擅自做任何改变。
整洁的床铺,空无一物的书桌台面,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柜……一切陈设都恢复如初,连那个裴清沅一直用来放书的纸箱也不见了。
属于另一个孩子的痕迹彻底消失了。
仿佛他从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