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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离开雪湛岭,去了风回岛。这次,杨桓向她提了一个要求。
她有些失望,甚至带有几分威胁地问他:“你确定要我和你一同去天栩洲九难谷?我可以答应你,但这件事我帮你做了之后,我们便再无瓜葛,我说到做到。”
她其实并不是想要让他在她和他要做的事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她只是希望他能勇敢一些,干脆一些,如果他开口要她留在他身边,那么和他一起去天栩洲,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他回答:“就是这件事。”
于是她跟他去了天栩洲,来到九难谷外,蛰伏了几个月观察谷内的情况,离开的时候,又一同把杨桓妹妹端珞的一个孩子,五岁的薛铮带了出来。
分手的时候,她负气地说了一句:“杨桓,我答应你的一件事,已经做到了,那么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我以后,也不会再上风回岛。”
从此以后,她果真再没上过风回岛。
一年年的梅花开过又谢,馥郁清冽的梅花香气熏染了一室,红泥小炉内的碳火整夜都没熄,又在重新烧着一壶梅树上收集的落雪。
天色已渐渐亮开,一缕晨光投进整夜未曾关上的窗户,正照在翻腾着水汽的炉火之上。
明坤的脸上和眼里都有深深的倦色,但背脊一直坐得笔直。
她对面的两个年轻人眼里都有隐约的泪水,他们本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但是听见少年端晨的挣扎,成年杨桓的隐忍,仍是不由自主地动容、动绪,尤其是感同身受的薛铮。
晨风吹拂,窗外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明坤定定地看着薛铮,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当年的端晨。
“你们说,你师父在石壁上刻了几个字:我逃不过,你也逃不过,”她缓缓道,“他的意思,不是你们逃不过渠山氏人的追杀,而是逃不过你们作为渠山氏人,作为先逃离出来的先行者,不能回避和退缩的、命定的责任。”
薛铮红着眼点了点头。
年行舟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问道:“那杨师父为什么事先一点口风都不露呢?他什么都没告诉过薛铮。”
明坤脸上现出怅然的神色,“我与杨桓十四年没有见过了,这十四年间他在想些什么,我委实不知道。”
她想了想,瞧着薛铮道:“不过你们说,他先在石壁上刻下了这几个字,后来却又抹去,我觉得他心里可能是矛盾的,既觉得你应该承担起你的责任,但又舍不得让你卷到这些事里……或许因为他一直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没有把你的身世和他的计划都告诉你。”
薛铮回想事发之前的那几日,师父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头一日还将他唤进剑室,详细地询问了他剑法修习的进度,与他探讨了一番由潮生剑法而起的剑术感悟。
他斟酌着说:“会不会他本来是要告诉我的,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但是渠山氏杀手的突然来到,使得他的计划被打乱了。”
“也许是,”明坤埋头喝了口茶,思忖着道,“我不知道他最终的计划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会怎样来实行他的计划,但我知道,他的计划一定会有一个重点,那就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唤醒更多的渠山氏族民。”
两个年轻人面上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渠山氏族民剑术高超,鲜有敌手,抛开他们的愚昧和浑噩无知,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种族,战力彪悍,每个人都可以以一当十,而且族长和祭师的身边,还有从族民中挑选出来的二十名影护,每过十年会陆续换掉。他们的剑术神乎其技,出神入化,体魄、内力和反应的灵敏程度,在族中都是出类拔萃的,非常人可敌,并且对族长和祭师忠心耿耿,唯命是从。”
薛铮仔细听着,心中暗暗记下。
而明坤徐徐说着,想起三十二年前的往事,心中唏嘘不已。
当年的渠山氏少年端晨,在山洞里向她讲述这些事的时候,脸上充满的是向往而憧憬的神情。
对于每个渠山氏人来说,能被挑选成为二十名影护中的一名,乃是至高无上的肯定和荣誉,这不仅是他们在族内身份和地位的提升,更重要的,是意味着他们与神域中先祖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似乎缩小了那么一点,尽管微乎其微,但也足够令他们意气风发而欢欣鼓舞。
那时的端晨,也的确有资格和潜力被选拔进入这个队伍,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今后即将走上的,却是另外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明坤出了一会儿神,继续往下说。
“当然,几位祭师本身也非池中之物,尤其是这一代的大祭司,他的功力深不可测,剑术精妙无匹,当年杨桓曾亲眼见到这位大祭司指点那七八名影护的剑术,只随意地出了一招,便是惊雷劈空之势,其凶厉浑厚,几乎合那七八人之力也不能敌。”
薛铮和年行舟听得心惊不已,不觉相互对看一眼。
明坤微叹一声,目光望向窗外,“所以面对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没有足够的力量,无疑是蜉蝣撼树,螳臂当车……若是能令大部分的民众醒悟,意识到他们自身的问题和处境,看清族长和祭师们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和谎言,就算不能获得他们的帮助,但只要他们远离当权者的号令和控制,不再为虎作伥,只对付族长祭师和那二十名影护,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两个年轻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师父过世之后,我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这几张图纸,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植物,”薛铮说着,从袖中摸出几张纸递过来,“明姨觉得,这和他的计划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