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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飘忽的、几乎捉摸不到的直觉,从他唇角习惯性带着挑衅的笑意,从他注视着她的眼神里,他看似闲散却又蓄满力量的姿态和肢体间,给了她这种一闪而过的警示。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怕他的了,好几次她都在他的底线处来回蹦跶而他并未如他恫吓的那样伤害她或别人时,她就知道这个人其实有很强的自制力,大概不会放纵身体里的恶魂作恶。
那么这种危险的感觉从何而来?
作为一个天赋异禀的机关师,苏黛从不会放过任何倏忽一现的念头,她也很擅长于茫茫思海中追逐到这些灵机,再抽丝剥茧地碾碎了反复思量,直到化为可实现或不可实现的某种作品。
然而现在她无法捉到这种感觉。
“你到底在发什么呆?”
风沙陡然扬起尘雾,随着凌随波一声厉喝,苏黛这才发觉数不尽的沙妖已经从四面八方爆开的沙墙中猛然扑来,带起的凄厉风刃激起斗篷的衣角,她背心处似乎已经能感觉到沙妖那长而黏腻的舌头扫来。
她转身射出连弩的同时,游走在沙地上的火蛇霎时飞起,卷住她的腰往里一裹,凌随波伸臂揽过她,火蛇呲溜游回沙地,绕在两人脚下,喷出直径为半丈余的圆形火墙。
丑陋凶横的沙妖似乎很惧怕那幽蓝色的火,纷纷畏缩着退开。
“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凌随波含着怒气的声音响起,强健有力的手臂紧箍着她的腰,她的双脚扑腾着挨不到地面,心慌之下干脆朝他小腿踢了一下。
“你快把我的腰勒断了!”她气急败坏地说,“放下我!”
“抱歉。”凌随波微微松开手臂,放她落地,偏头审视着她,脸色也有些晦莫难明,“你就这么怕我?”
这话音调侃中带着点压抑的隐怒,裹着他的呼吸平缓无波地吐出,贴着额际围绕在耳边,苏黛一个激灵,耳下颈后的寒毛又竖了起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厌恶或是惧怕。
他的手臂还虚虚扶在她腰上,热力透过衣物,无法忽视的威胁和侵略感令她极不自在。
“不是你说要离你远些么?”苏黛转开脸道,“怕给你添麻烦呀!”
“这时不用。”凌随波脸色稍缓,彻底松开她,后退一步站定,看向四周。
窜起的蓝色暗火围绕在两人周围,疾扑而至的沙妖远远便改了方向,暴风骤雨般朝冲车袭去。
“那里不要紧么?”凌随波突然问道,“挡不挡得住?”
“没问题,”苏黛暗中松了口气,又悄悄后退两步,“车厢下部留有攻击的位置,阿纹会操作。”
凌随波转回目光,看了看两人脚下她不动声色拉远的距离,没做声,盘膝坐了下来。
火蛇孜孜不倦地绕着圆圈喷吐焰火,腾起的黑烟驱散了风沙尘雾,两人脚下泛着蓝火的方寸之地,成了这片沸腾的沙海中难得的净土。
火圈中的两人沉默下来,苏黛自顾想着心事,而男人的目光再度落到她脸上,渐转幽深。
略有些散乱的发丝藏在风帽里,托着一张莹丽秀致的脸儿,她垂着眸,密睫在眼下投出两弧阴影,淡色的唇紧抿着,如果是在日光下,应该是如粉嫩花苞一样的颜色……他胸腔蓦地发烫,五脏六腑都似被薄火炙烤过,一下子翻出细密的汗。
“凌少君,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这时苏黛鼓起勇气,问出了既渴望知道又害怕知道的问题,“就是,就是灵均的师父那样的……”
因为关系到心心念念的姐姐苏纤,苏黛的眼神太过殷切,上身也朝他凑过来,两人本相对而坐,此时距离更近,凌随波一怔,颈间喉结微微跳了跳,那条游动的蛇停了下来,周围光芒骤然减弱,幽蓝的火焰几乎熄灭下来,正在攻击冲车的沙妖立即洞察了这个破绽,转头往这边攻来。
眼见凶影憧憧,几只沙妖即将突破防线率先扑进来,苏黛忙叫道:“凌少君!”
话音方落,金蛇快速游动起来,像是要弥补方才闪神造成的过失,蓝色火焰冲天而起,光芒比之前明亮了数倍。
妖物悻悻而退,凌随波眸光深暗,手指抚着眉间,脸色显得很是阴沉。
“怎么了,我刚才的问题很难回答吗?”苏黛问道,声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他们……是因为吃了幽煌果变成这样的吗?”
“不是,”凌随波看她一眼,迟疑片刻,才道:“中州的土地原本是无法培植出幽煌树的,为了让它们能顺利生长并结果,就需要向它们喂投活人,以补充它们所需要的凶料和煞气,而幽煌树的摄心掠魂之能,会使被喂投的人血肉连着魂魄一同被吸食掉……”
苏黛手指紧紧拽住衣角,眼睛里闪现出怒意和恨意,“所以,灵均的师父他们……是被幽煌树吸食了神魂精魄,才会变成那样?”
凌随波默然点头,拿起地上的水囊,喝了几口清水,说道:“在魔界,幽煌果是禁物,个别偷植幽煌树的人会选在很偏僻贫瘠的地方,所以也会有用魔族人喂投幽煌树的情形。这些被喂投的魔族人中本身魂力很强大的,最后很大可能不会完全被吞食掉,而会被异化成一种极为凶悍的恶灵。幽煌树会在完全异化他们的身体后褪掉藤枝,放它们离开树体,这种被异化了的东西,我们称它们是幽人。”
“褪藤以后的幽人可以离开树身,但完全沦为了幽煌树的傀儡,会主动为幽煌树捕猎养分,不过,它们虽然最终被异化,也不能再称之为人,但会保留一部分模糊的记忆,尤其是与生前最亲近之人相关的记忆,而它们几乎没有弱点,要消灭它们,我们往往只能从这一点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