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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黛听得浑身发寒,两条手臂不知不觉抱住曲起的双膝,身体缩成了一团。
“那灵均的师父……还有和他一样的那些……人,他们的情形,也会是这样吗?”她一颗心直往下沉,如鲠在喉地发问。
“大同小异,”凌随波道,“在找到你们之前,我在沙海的腹地中探查了十多天,幽煌树集中的地方就像个坟场,树洞里堆了很多的尸骨,被异化的幽人总共有七八个,都处在褪藤前后的时期。一旦感觉到有外力入侵,沉睡的幽人也会发动攻击,我一人难以抵抗,所以不得已只能先退出来……幽人褪藤后攻击力会更强,灵均的师父应该是昨晚完成了褪藤,所以中午的时候,会出现在沙海中攻击你们。”
苏黛低下头,默然很久才问他:“那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子?她看起来比我大十岁左右……”
“我没有注意过……”凌随波皱起眉头,尽力回忆着,“好像……有吧。”
苏黛鼻腔泛酸,眼睛里一下就充满了泪水,“那……他们还有救吗?”
第七章
凌随波默然一阵,回答道,“没有。除了保留的那一点记忆,它们已经完全成为与幽煌树伴生的恶灵,即便树体死亡之后它们还能活着,也只会陷入沉睡,最终枯死腐烂。”
苏黛潸然泪下,长睫上挂满了晶莹泪珠,一眨便成串滚下。她抹了抹眼泪,将脸埋入双掌中,双肩轻轻耸动。
“不过……也许中州这里的情况会不同吧,”凌随波注视她片刻,转开目光,犹疑着改了说法,“我不知道,你们中州能人异士很多,或许能找到办法挽救它们。”
苏黛心里略微好受一些,抬起头平息一会儿,像是说服自己一般道:“你说得对。事已至此,伤心无用,一定要想法救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凌随波看向蓝焰外的沙海。
附近的沙妖已经所剩不多,这会儿前仆后继的势头慢了下来,妖物残躯慢慢陷入涌动的沙海中,在下一波沙妖聚集攻来之前,可以有一段喘息的时间。
他眉目敛出厌恶之意,低声道:“只要幽煌树不灭,沙妖就无法被杀灭……你们要找的人,或是已成了幽煌树下的尸骨,或是异化为了幽人,而你们,既是猎物,也是猎人。”
“既是猎物,也是猎人?”苏黛有点发蒙,“什么意思?”
凌随波轻挲着下颏,解释道:“风神谷沙化前,有源源不绝的活人可以喂投给幽煌树,沙化后这里来往的人大大减少,到现在还留在这片沙域内的,只有你们和我,而这个结界内不会再有人来,我们就成了沙妖和幽人捕猎的目标,因为我们是最后的养料。”
他凝视着那双盛满怒意的眼睛,语声略沉。
“如果运气不错,幽人中总有几个曾是你们的亲友,掌握了它们的弱点,你们就是猎人。苏黛,我需要你们帮我对付幽人,而你们没有我的帮助,很可能最后走不出这片沙漠。”
苏黛也没含糊,点头道,“知道了。”
凌随波再次环顾四周,夜已过半,沙妖的攻击告一段落,整片沙海暂时平息下来,但凛冽寒风仍回荡在天地间。
围绕着两人的火焰烧得更炽烈了一些。
“上去睡吧,”他道,“养足精神,越往后越难走。”
苏黛打了个呵欠,强忍住困倦,问道,“那明老的死又是怎么回事呢?”
凌随波微微一怔,接着转开脸去,“今晚说了这么多还不够吗?让你上去睡你就去。”
苏黛不死心,追问道:“睡不睡是我的事,怎么,我就问不得吗?”
凌随波极不耐烦道:“我说了他因我而死,你们就当是我杀了他也行。”
苏黛仔细看了他两眼,起身跨出火墙,“那好吧,我回去睡了。凌少君还是要留在外面吗?”
凌随波微微点头。她离开后,游动的金蛇在她关上门那刻停住了,敛去光芒,再次化为一条长鞭被拽入眉目淡敛的男人掌心。
沙妖再次来袭之前,苏黛已倚在青芜的肩上坠入梦乡。
她醒来时晨光微熹,身上盖着一件青芜的披风。冲车车壁上的兽皮已被掀起,透进来的道道光束中飞舞着无数灰尘浮沙,周围仍有几人倒卧在一边沉睡,队伍中精通医术的玉芙蓉正在给前晚受伤的几个人换药。
被沙妖抓伤的伤口很容易腐烂,血肉极不易养好,所幸玉芙蓉处理伤处已很有经验,手脚也相当麻利,她嘴里叼着一根青色木枝,三两下就给一人换了药包扎好,含混不清地道:“下一个。”
苏黛揉了揉眼睛,下了冲车。
整个车身陷了一半在沙子里,李长安正在指挥大伙儿挖开车身下部的黄沙,清理开挂在车轮上的妖物残肢,红彤彤的太阳已经从地面上蹦了出来,给早间寒冽的空气带来一丝暖意。
沙妖刚退,所有人面上都是一副疲倦不堪的神情,样子也很狼狈,青芜正用铲子铲着沙,见苏黛下来了,忙朝她扬扬下巴,示意她瞧身后。
苏黛忙转过身,一眼便见少魔君站在不远的地方,手里举着一个水囊正往自己头上和身上浇水,清水自囊口哗哗而下,水珠纷撒,他整个人都裹在流光溢彩的水雾中,末了,又拿起地上一袋水,细细洗着手里的鞭子。
青芜面含忧色地瞅着他脚下空了的水囊,说:“听说天快亮时凌少君在车外头杀退了不少沙妖,但再脏再累,这水也不是这么糟蹋的呀!要不,小苏你去给他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