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项甄别工作比案牍更令人劳形,陆昭最后只倒在榻上,不想去看。彭耽书带的东西不多,收拾的也快,旋即便来帮忙,恰巧庞满儿也来了。两人替陆昭挑挑拣拣,大到被褥,小到花钿,哪些要带,哪些要留,只要不过分,满儿的意思是都带走。
趁着满儿挑拣的功夫,彭耽书悄悄走过来,将怀里的东西放到陆昭枕边,拱了拱她的手臂。原是那只血玉镯和那本字帖。
“这本字帖上沾了你白檀香,想来你是常看的。”
彭耽书对当年元澈送陆昭字帖入金城的事情知道不少,笑语间又带了一丝玩味,说完又道,“镯子是数月前是冯将军交给邓将军,邓将军又交给江恒,最后转到我这里来的,让我交给你。”
“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陆昭拿起来,在腕子上比了比。许是自己又蹿了一蹿,先前带着还有点大,如今看来却是正好。
彭耽书笑了:“想来冯将军是怕直接给你你不接吧。”
陆昭想了想,还是顺势套在了手腕上。彭耽书又望向眼前一片狼藉道:“带这么多东西走,这是不打算回来了?昭昭,你不想和他在一起吗?”
陆昭沉默着,倒是一旁拿着花钿比来比去的庞满儿笑着说:“耽书姐姐这事你问昭昭?倒不如去找南街那个算命的算上一卦,或许知道的比昭昭还多些。”
陆昭则起身笑着走过去,戳了戳满儿丰润的脸蛋,道:“成天在南城混,何时才能出名堂。”
其实此次离开,即便不住在玉京宫,陆昭只怕也没有多少空闲回来。安定等地还需要诸多布置,另外后续她也要有诸般大动作,此时辞官全名,倒也便宜。
如今彭家与邓钧还有着合作的这层关系,太子也在北凉州经营,那么陆家也不好在西边过分插手,南边动作时也要留有余地,因此经营的重心主要还是偏东偏北。如果能和北地郡还有淳化的抚夷督护部有所联合,那么反攻京畿获取军功这条路,或许也有着诸多可能。
为彭烨办的家宴兼接风宴,到底还是弄成了官宴的架势。尚书令王济难得出席,王谧因任大铨选一职,不好公然参与,但也派人送了贺礼来。前几日彭家与王家议亲,彭通的庶女彭慕画与王友议亲,已下了小定。
陆昭与彭耽书收好了东西,一道乘车而来,如今她在金城并无住处,彭通却已在金城购买了宅邸安家,也是为了一双儿女平日方便。陆昭也有心购买,奈何实在钱上捉襟见肘。如今为了河运一项,陆家已泼金洒银,外加为南人安置产业,供养自家部曲,也是耗费颇多。自己在陇西唯一一处房产还是靠元澈默许收受贿赂而得,可谓悲哀。
陆昭对于北方世家大族往来交际还不甚习惯。江东本土世族面对新官上任通常要赠送大笔安家费,待本地主官离任还要送上巨额的盘缠。自家对待外任官如此,那么自家子弟官居别地时也自会受到同等礼待。一来一去,动辄百万钱的流动。
而作为上位者的自家对此也并非束手无策,如果急需用钱,派亲信亲族上任地方收钱即可,等回到建邺再上交,充以国用。
陆昭在车里隐晦问起彭耽书此节,彭耽书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北地风俗,或有不同。
这一问下来,陆昭也是颇为咋舌。北方四战之地,不及江南富庶安稳,因此太守刺史离开时会在地方贪墨一笔,等新太守和刺史来到地方,先要给上一届官员平帐,等到自己离任时,也可自取一笔。
“这种事新官上任一般都不会去追究前任官的贪墨,仗说打就打,钱粮说要就要,有这功夫上书弹劾等着中枢回复,还不如赶紧把权抓到手。平账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何必把事情捅上天,那叫不上道,吃不了亏。”
“对了,你们那是什么样?”
彭耽书问陆昭。
陆昭只笑得意味深长,乱世求存,大哥不说二哥。张沐说他们是国贼,却是没冤枉。
两人正攀谈着,只见车已停了,而外面并不喧闹,寂静一片。彭耽书与陆昭由侍女扶着下了车,只见彭通率领彭氏一众族人,亲自从府门迎出,深躬施礼道:“恭请陆侍中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