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薛公一事,阿媪还是一时冲动了。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阿媪侍奉太子,可以说是持家有道,但若使公私不分,却实在不能称美。譬如保太后贺氏,其结局想来阿媪也会有所鉴照吧。我今日来插手此事,乃是因要为太子保全一些家声,要为我女儿保全一些家声。太子日后归都,到底也要靠阿媪几分,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件事我家可以先帮阿媪转圜。”
见顾氏开了口,李令仪如见曙光一般,连忙起身再拜道:“若肯得国公夫人保全,老妪自当效以犬马。”
顾氏原本站在外头听女儿与李氏讲话,知道这件事陆昭终究是吃了晚辈的亏,面子薄,索性以长辈的姿态出来做主。但如今见李氏竟肯如此菲薄,心中也不免厌恶,略作沉吟后,方才开口道:“此事若以廷尉单独作论,薛琰也难逃严惩,若要保证全其身,关陇世族那边也要有所打点。阿媪明白吗?”
“这我明白。”
李令仪道,“只是如今那些世族见恶我家颇深,未必肯坐下来相谈,只怕……”
“这黄门北寺狱还关着人家的子弟呢,所有事情因何而发,阿媪难道不知道么?”
顾氏说完,深吸一口气,语气也旋即平和几分,“先把人给放了,这件事才有可以谈的可能。”
李令仪点头称是。其实自那个庞满儿在北门作黄莺一诗后,舆论上也自己这一方已经不占优势。这件事如果陆家想要彻查,凭借陆昭殿中尚书的身份并非做不到,只是耗费太大而已。如今陆家抓到了自己的把柄,也就不需要再费时费力,直接让她放人即可。而对于她来说,原本与杨宁前往永宁殿也是为了多掌握一些宿卫的力量。如今姜绍的那批营兵,他们所得其实不多,但如果能将薛琰保下来,那么最终的结果也是可以接受。
顾氏见李令仪答应下来,也点头道:“阿媪爽快,既然如此,那我也会与昭昭出面,与那些世族面谈,水碓、私埭、庄园等,这些少不得要阿媪来赔偿。阿媪也不要怕破费,借这件事能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李令仪再拜作保道:“多谢国公夫人替我出面,具体数额不论多少,我都会尽力凑齐的。”
在她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便不是问题,获取权力的机会稍纵即逝,只要掌握了薛琰那些力量,来日掌权,这笔钱早晚都是能回本的。况且若她亲自出面商谈,又难免要借用皇帝威严,皇帝本人虽是无损,但自己却要担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恶名。这位顾夫人愿意亲自出面,自己还算捡了便宜呢。想至此处,李令仪心里苦笑,都是欠了儿女债的人啊。
待送走了李令仪,顾氏与陆昭回到内室,笑着望着女儿:“如何?你这位准婆婆的手段可不好糊弄。”
陆昭也惭愧一笑:“多谢阿母相救。此次那李氏前来,自甘受辱,也着实让我为难。”
“你是不忍因此与太子生出嫌隙。”
顾氏一叹,目光亦转为冰冷的沉静,若说陆昭是不像她,那是不可能的。但顾氏明白,陆昭肩上的担子注定要比别人的重,在人情方面,便要剔除的多一些。
“昭昭,你应知道,今日之事已经是你可以处理的极限。面面俱到当然好,但面面俱到地交好于所有人,却是不可能的。你与太子情笃,就要动世族们的利益。你要补偿世族们的损害,就要去损害皇权的利益。你若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也同样会损害一切人的长远利益……包括这天下人。”
顾氏停顿许久后道。
“你自己先想想吧。”
顾氏慢慢起身,搭了侍女的手,和来时一样,缓步而出,“你的立场该是什么?你为谁而生,为谁而臣?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盟友?而你又需要为这天下多少人负责?”
母亲离开,陆昭默默临窗而坐,思索许久后才喃喃道:“李氏封邑在新平,若久居于此,来日必为大祸。”
只是若逼迫过甚,事发猝然,对各方也是不利。不过若能早做布置,层层设防,一旦李氏发难,便可锁死让她落入彀中。
风过窗下,陆昭只觉眼中顿时开阔。她即刻吩咐雾汐道:“这几日我去京畿庄园居住,你也帮我负责安排,邀请各家,我要与关陇这些人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