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准见胡砂脸色忽青忽白,显然是心神不宁,不由反手在她头上摸了摸,道:“不怕,有师父在,死不了。”
胡砂默默点头,想到他说天罚是天雷劈她,天火烧她,天河水淹她……她觉得不需要天火来烧了,只要天雷一道,她就必死无疑,死得倒也痛快。
“好了,闲话说到这里吧。”语幽元君拍了拍手,小童们立即上来把茶杯撤走了。她捧着水琉琴的残骸,走到青铜大鼎前面,随手就丢了进去,也不怕再砸出个裂痕来。
“放血吧。”她从袖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朝胡砂招了招手,神情轻松得好像不是要给她放血,而是要帮她梳头似的。
胡砂颤巍巍地伸出一条胳膊给她,只觉手腕处一阵冰凉,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鲜血就泉涌而出。语幽元君也不知何时捧了一只白玉碗在手里,直等鲜血装满一碗,才用手在她伤口上一抹,几乎要见骨的伤口就这样被她抹好了,连个红痕也没有。
她扬手将碗中的鲜血倒进青铜鼎里,水琉琴一沾到胡砂的鲜血,立即发出轻微的鸣声,鼎中亦有微薄的光芒渗透出来。
“今天就到这里了。”语幽元君拍拍手,笑眯眯地一把挽住芳准的胳膊,嗔道,“你要我帮你修水琉琴,我已经办了。眼下你可得陪着我了吧?”
芳准未置可否,只转头问胡砂:“难受么?”
胡砂还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摇摇头。她连疼痛都没感觉到呢,就一下子结束了,仙人仙法,果然厉害!她朝语幽元君弯腰行礼,正要说点感谢的话,忽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不知怎么的就金星乱蹦,一个踉跄便要栽倒。
芳准扶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流了那么多血,怎可能不难受?”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琉璃瓶,倒了两粒药丸塞进她嘴里,回头和和气气地对语幽元君微笑:“抱歉,语幽,我弟子身体不适,且让我送她去客房休息,再来陪你。”
语幽元君撅嘴道:“又不会死人,你对她那么好干吗?就没见你对我有这么好。”
芳准无辜地笑道:“她是我弟子啊,莫非语幽也想做我的弟子?”
“去你的!”语幽元君白了他一眼,到底还是叫人过来领路,“来人,把芳准真人与他的弟子送去客房,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说罢,又朝他甜甜一笑:“我在龙瑶亭摆好棋盘等你,早点过来。”
胡砂头昏脑涨地被送到客房,放在床上,被人盖了被子。她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芳准轻道:“胡砂要说什么?”
她动动脚趾,欲哭无泪:“师父……我的鞋……我只有那双鞋了……”
芳准啼笑皆非:“……放心,师父会帮你把鞋带来的。”
胡砂攥着被子,轻声道:“师父,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他柔声问。
“那个天罚……是真的?”胡砂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天雷劈下来,我一下子就会死了吧?那修复水琉琴有什么用?”
芳准摸摸她的脑袋,安抚道:“没事,小小的天罚而已,只当是蚂蚁咬了你一口,不疼不痒的,根本不用想。”
谁能把天罚当做被蚂蚁咬一口?胡砂只觉这安慰半点效果都没有,不由擦了擦汗。
芳准起身要走,忽听她又道:“师父,我……我能再问个问题吗?”
他失笑道:“当然。和师父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要这么见外。”
胡砂想了好久,犹豫得都快出汗了,到底还是忍不住,抬头怯生生地看着他,小小声说道:“语幽元君……会是师娘吗?”
芳准一愣,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最后摇摇头:“不会。”顿了顿,又下结论,“她不够漂亮。”
胡砂有些无语,语幽元君长得还不漂亮,那他的眼光也委实太高了些,到底要个什么样的天仙绝色?
“师父是不打算娶师娘了?”她问得天真,小心地掩去心底的一丝期待。
芳准索性坐了下来,掰着手指如数家珍:“师父对师娘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一要漂亮,语幽那样的肯定不行。二要听话,我让她来她就来,我让她走她就走。三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不能比我好。四要会洗衣服打扫,始终保持家里一尘不染。五要懂我的意思,我说上句她就能猜到下句,我不说她也知道我要说什么,但又不能太懂我,否则相处起来很没意思。六……”
胡砂忍不住打断他的滔滔不绝:“……这样还算要求简单?”
芳准继续用无辜的神情看着她:“不简单吗?”
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三百岁了还没娶老婆……胡砂在肚子里下了这个定论。
芳准替她把被子盖好,低声道:“早些睡吧,明早起来就会好了。”他摸摸胡砂的头发,起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