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里看,寅夫人直挺挺躺在正堂的坐榻之下,右胁斜插一枚长箭。
而土老爷则单膝跪地,扶着她的胳膊哭喊,“醒醒啊,弟妹!弟妹,醒醒啊……,怪老夫救护不利……!”
“娘亲……,娘亲……!”这时,气节箭步奔来,扑通一下跪在寅夫人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嚎啕大哭。
“娘亲……,快快醒来,看看节儿。都怨节儿无用……!”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怪节儿恋战城池,疏于护佑娘亲……。”
“娘亲之神药,阴阳续魂丹。”突然间,他止住哭声,慌措地摸向怀中,迅速捏出一粒褐色药丸放到寅夫人嘴里。
这阴阳续魂丹是寅夫人祖传的秘丹,当年作为嫁妆带至寅府。
与此同时,寅老爷也奔了过来,“快醒来,夫人万不可撇下老夫不管啊!”他拉起夫人一只手,贴向自己脸颊,眼泪扑簌簌滚落而下。
随之,他把脸贴向她胸口,然后绝望地摇摇头,紧紧攥住夫人的手:“莫弃老夫而去!夫人。”
这一攥,倏然给他濒死的灵魂注入了希望:“夫人之手依然温热如初,怎会撒手而去呢!”说着,他腾地撑起身,伸手就去拔那枚箭。
“爹爹,使不得。如此便断送母亲生还之唯一希望。”气节断然制止道。
土老爷抬袖拭拭眼角,叹息着安慰道,“老弟可要撑住,人亡不能复生啊!节哀顺便吧。小弟担负重整寅府之重任啊!”
“夫人不会死,不会扔下老夫与节儿不管的。”说着,寅老爷一躬身,抱起寅夫人便往卧房走去。
气节也跟随其后。
“老弟,清醒点……,没得救……。”土老爷追在身后,极力相劝道。
“尔等且莫过来,老夫定要救夫人!”寅老爷的话,掷地有声。
气节和土老爷只得止步。
土老爷无奈地叹口气,旋即握起气节的手,“节儿啊!莫再伤心了。安顿好府上之事,老夫便与家父商量,为尔等操办婚事。苑儿自小生那缺陷,却识书达理,善持家务。寅府上下正缺人手,苑儿进门恰逢其时!”
气节一听到“缺陷”二字,便确定了传言的可信性。对于这桩婚事,他也彻底绝望。
“而今娘亲生死未卜,寅府上下,亦处于战后重整之期。气节实在无心于儿女之事啊!”气节抱袖深深一揖,“世伯之恩情,气节定会铭记于心。”
自此之后,寅老爷一边要忙于府上的事,一方面还要忙于照顾寅夫人。尽管土老爷多次提及孩子们的婚事,寅府也未给予明确答复。
对于气节来说,“兔唇媳妇”仿佛是潜扎于身的一枚暗刺,稍有不慎就会被触痛。
而对于未来,他只有逃避,可任怎么逃,也逃不过岁月,逃不过婚约。他仿佛看到了以后生活的暗淡无光,美好的青春岁月还没来得及盛开,就夭折进无尽的苦闷之中。
所以,往后的日子里,他一门心思用在练功上。直至遇到了沈姑娘,他的生活才仿佛一下子鲜活起来。
然而,沈姑娘却被困孔最,不知所踪。而明知道她在孔最有难,自己却不能出手相助。还不是因为,与兔唇媳妇有婚约在身。
而自从寅老爷把寅夫人抱入卧室后,土老爷悬着的心就没有落地过。以防事情败露后,寅老爷领兵复仇,他悄悄在寅府属地暗插兵哨,孔最崖坡上的飞沙土石,便是土府所设。
沈姑娘在孔最遭遇土石崩击的一劫,就与其有关。
然而,自始至终,寅府的人却都视土老爷为恩人,以为鳖甲鹿茸坠落入火贼之手。
对于恩人,气节更不敢有任何忤逆之心,更何况,是双方父母指腹之约。
可明明沈姑娘才是撩动他青春的一簇烈火啊!两股情感互相纠葛,碰撞,最终搅扰至烦躁困顿,无法突围。他蓦地拿起长剑,直奔孔最而去。
“吧嗒!吧嗒”的滴水声回响在孔最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气节蹲在冰冷的崖边,沈姑娘坠落的地方,痛苦地抱紧头,恨不得投入崖下,把沈姑娘拎上来。
“使命未罢,生命不息!沈姑娘亦如此。”这样想着,他缓缓站起身来。
不曾想,却一眼瞥到了斜对面的那团粉色的光,还有,一张俏丽绝伦的,熟悉温婉的脸。
“姑姑……”。他禁不住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