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佛脸儿”点点头说:“两套。比如说,当你说‘树’的时候,他说‘森林’。当你说‘森林’的时候,他会说‘树’。”可是,就这么说着,“小佛脸儿”突然迟疑了一下,眉头上像是凝结着什么疑团,他吞吞吐吐地说:“但是……”
冯家昌觉得他话里有话,就问:“但是什么?”
可侯秘书摇了摇头,连声说:“没什么,没什么。”
冯家昌接着说:“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佛脸儿”笑而不答。停了片刻,在冯家昌目光的注视下,他终于还是说了,他说:“实话告诉你,我和刘广灿一屋同住了三年……”这么说着,“小佛脸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笑了,待笑过之后,他说:“老弟呀,你也一样,运气来了,山都挡不住,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将要进入的‘背景’,绝不次于那个刘广灿。你一定要插上‘小旗’!”
冯家昌说:“你笑什么?”
侯秘书说:“没事。睡吧。”
然而,一天早上,天还没亮,他们两人突然接到命令,要他们火速赶往八六九医院,去处理一项“事故”。什么“事故”,不知道。如何处理,也不知道。可命令就是命令,是不容迟疑的。于是,两人在军区值班室要了一部车,火速赶往东郊的八六九医院。
八六九医院是本地最好的一家部队医院,直属总部管辖。这家医院占地七十多亩,绿树环绕,设备精良,有许多医疗器械都是从国外进口的。这里的管理也很严格,曾多次被评为部队系统的模范医院,可是,它出“事故”了。当他们二人匆匆来到院长室时,只见老院长身上披着一件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垂头丧气地在办公室坐着。待两人说明来意,院长什么也没说,只是吃力地站起身来,说:“走吧,去看看。”
就这样,他们跟着院长来到了病房大楼的门前,那是一道铁制的栅栏门,大门有三米多高,门楣上方是铁制镀铬的红缨枪头。院长指着那铁制的大门说:“他就是从这里翻出去的。按说,是不应该出事的……”
侯秘书问:“院长,你说……谁?”
院长说:“刘参谋,刘广灿参谋。”
冯家昌接着问:“刘参谋怎么了?”
院长叹了一声,说:“半夜两点钟,他从这里摔下来了。”
两人都吃了一惊!冯家昌脱口说:“那怎么会呢?”刘参谋一米八的大个子,况且,他是军人哪,常在操场上玩单双杠,在杠上翻来跳去,很洒脱的!大门才三米高,就是摔一下,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呀?!
院长看了他一眼,而后伸手一指,说:“他是挂住了,就挂在那里……”
两人抬起头来,只见门楣上方的一个枪头上,仍挑着一块草绿色的布条,在风中,那布条在微微地晃动……院长说:“就是那儿。”
这时候,侯秘书问:“刘参谋现在怎么样了?”
院长摇摇头,说:“跟我来吧。”
于是,他们跟着院长又来到了一间特护病房。进了病房后,两人立时就呆住了!只见刘参谋身上插满了管子,脸上扣着一个氧气罩,像一堆肉似的陈在那里……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心脏监护仪在“嘀、嘀、嘀……”地响着!在他病床旁边,还坐着一个俏丽的白衣女子。那女子满脸是泪,人像是傻了一样,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出了病房门,侯秘书小声问:“院长,刘参谋……”
院长摆了摆手,很沉痛地说:“没有希望了,没有任何希望。他的颈椎断了,腰椎也断了,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他只能是个……”下边的话,他没有说。
冯家昌紧走了几步,再次跟上院长,小声说:“院长,你说他半夜两点钟,为啥子要翻那扇门呢?”
这么一问,院长突然火了!他甩着满头白发,暴跳如雷,连声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们这里难道不应该有制度吗?你能说是制度害了他吗?!他是你们的人,我正要问你呢!是呀,半夜两点,他跑到我这里干什么来了?!好了,这下可好了……”
两人又一次回到了那间特护病房,期望着能从那位俏丽的女子嘴里得到一点什么,好回去如实地向上级领导汇报。可是,当他们推开门的时候,他们得到的只有两个字,很冷的两个字:“出去!”
在回去的路上,两人在车上默默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过了好久,“小佛脸儿”突然万分感慨地骂了一句:“我操!——”
冯家昌说:“是那个女人吗?”
侯秘书说:“是那道门。”
冯家昌说:“门?”
“门。”侯秘书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过了一会儿,他说,“格老子的,我以为还有‘标尺’。可这‘标尺’,说没就没了……”
几天后,冯家昌遵照上级首长的指示,专程到刘参谋的家乡去了一趟,把刘参谋的父亲接到了部队。那是一个很偏远的小山村,老人说,儿子自当兵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是一个很慈祥的老人,他脸上的皱纹就像瓦当上的图案一样,很陈旧,很沧桑,也很古老。在车上,他大多时间是蹲着的,他说他蹲习惯了。而后他说:“如今娃子是国家的人了,连支书都亲自上门提亲了……”冯家昌听了心里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