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棠望着他含笑的眼睛,脑子里再次想着抽屉里的那份离婚协议书。问他道,“你吃饭了没?”
李剑说“吃了”,便揽过叶晓棠伸嘴欲吻。叶晓棠推他一下,李剑对着她盈盈笑着,非又吻了一口,见晓棠没生气,遂也放下心来,躺在一侧沉吟半晌道,“晓棠,我和你商量件事情啊。”
叶晓棠心还在离婚协议书的事上,嘴上“嗯”了一声,李剑道,“我想回太原去,你觉得呢?”
叶晓棠下意识道,“什么?”
李剑道,“你听我说啊,这次回家,看见我爸妈,特苍老了,家里也乱七八糟的,尤其是我妈,头发越白了,更加爱唠叨,我爸,特操劳。”李剑的眼里闪过一丝泪光,屋里虽幽暗,叶晓棠却很清晰地看见。李剑把头埋在叶晓棠肩上,轻声道,“我真想离他们近点,他们就我这一个儿子,大老远的,什么也指不上,是不是。”
叶晓棠不说话,李剑道,“再说,我现在这个单位,说是什么公务员,都扯淡!没什么职权,就挣那点死工资,在北京什么都不够,可是你看看我原来的同学,就在小县城,一个交警,原来穷得够呛,可这几年,买了两套房子了,要什么有什么。我其他同学也是,不同的部门,相互勾连,他能找别人办事,别人也能找他办事,整个社会关系就活络起来,成了个关系网了!可是我现在呢,就那个破单位,一点实权也没有,办不成什么事,也认识不了其他人,就没有机会!你说这样混几年,这辈子就完了,还有啥大出息!”
叶晓棠道,“你要走调动?”
李剑道,“那当然啊,不走调动回去干啥!我们找找人,花点钱,调回太原去,没几年钱就都回来了是不是。那边我同学也多,亲戚什么的都能照应,互相办个事也容易,房子又便宜,生活消费也低,离我家也近!我在家把这想法和我爸说了,我爸说咱们俩愿意他也不反对,其实他心里挺希望我离他近点的,养儿防老,咱这离这么远什么劲也借不上是不是?”
叶晓棠默然,李剑道,“咱们去了那边,有我,你就不用愁钱什么的了。你不愿意在家,想上班也行啊,你考个博士,在太原当个老师什么的,轻轻巧巧的,多好啊,是不是?”
叶晓棠不说话,只轻轻地扭过头去。李剑顿住,盯了叶晓棠半晌,柔声试探道,“你不愿意,是不是。”
叶晓棠道,“你又发疯了,就像炒股一样。”
李剑道,“这跟炒股怎么一样!”
叶晓棠道,“夸大收益,低估风险,怎么就不一样?你确定调动一定会顺利吗?就算调动顺利,哪个单位缺领导,非得你一下子抓到权力?”叶晓棠顿了一下说道,“你生性懒散,考虑问题往往从自我出发,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不能八面玲珑的全面权衡,你以为在权力机关里,你就一定能如鱼得水?就算你如鱼得水了,你胆子大,爱钱,又没有大靠山,我还真就怕会出事!你爹妈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出事了,那可就热闹了!我看你怎么就是亡命之徒病急乱投医的架势呢!”
李剑道,“你胡说!我怎么亡命之徒病急乱投医了!原来就有不少人跟我说,北京呆不好,就回来,我还觉得丢人,但现在我们在北京能混得下去吗?哪儿的钱不是钱,哪儿的钱不一样花!就算我混不出模样,太原的房子多便宜啊,总比北京强!我在哪儿不是挣这两三千块,啊?”
叶晓棠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你也没资格再拦你,你要回便回,回也好。”
李剑大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叶晓棠道,“话不好听,理是这个理。你在北京孤掌难鸣,回到太原可能就如鱼得水,但跟你享这个福的人不是我。”
李剑气得要喷火,翻过身狠狠地道,“你别跟我说这个!”
叶晓棠道,“我不会再你赌了。我当年毕业时,你雄心勃勃想来北京,于是我成全你,来北京了,那个时候跟你去天涯海角都可以,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婚姻。人冲动一次,那是少不更事,可我总不能再冲动第二次第三次。这人要赌,总得赌自己看好的东西,来北京我愿赌服输,可这贵妇人官太太,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我不跟你赌了!”
李剑听着叶晓棠的话,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下坐起来咄咄逼人发作道,“你不要逼人太甚!你愿意离就离!当谁还死皮赖脸求着你!你就是看不好我是吧!倒就是有谁看好你!你就是觉得我一辈子都没出息了是不是!”
屋子里顿时剑拔弩张,李剑怒视晓棠,发火的眸子却在碰触晓棠脸的瞬间,骤然熄冷下来。晓棠蓬头乱发,明显瘦削清减的脸,显得眼睛更加大。一种强烈的直逼人心骨的苍白与憔悴,让那如斯的俊美,在暗夜中成几分可怖的幽艳。
她正病着,还已然如此破败。李剑像被蜂蜇了一下,握紧的拳头轻轻颤抖,再用力,却渐虚软。
叶晓棠道,“我今天主要是想和你谈这件事的,俗话说好聚,好散。”
她的话音如深井的老泉,泛着冷冽的寒凉。李剑突然心酸。昔日曾经,她的言语多么软糯温存。她的眼神中即便隐约可见曾经的清亮,却再也没有那般柔美冲淡,只宛若秋风夜雨,冷玉含烟。
他这次回来,是左思右想下定决心要重修旧好的,不是再来吵的。若再是吵翻了天摔门而去,还是什么问题 都不能解决。
李剑怔怔地坐了半晌,几分怜惜地拉过叶晓棠的手,然后俯□一把抱住,哽咽唤了声“晓棠”,说道,“别再说傻话了,我不高兴。”
叶晓棠望着他的眼神清冷而柔美,再次说出那句轻淡无情的话,“哥哥,我们离婚吧!”
李剑身体一震,动作僵硬地顿住,半晌,阴郁地在她的身边躺下,缓声道,“晓棠,我正经问你,你正经跟我说,”李剑迟疑了一下,“你为什么跟我离婚。”
叶晓棠怔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苦笑道,“我老了,世故了,……”
李剑道“你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
叶晓棠顾自道,“原来以为两情相悦便会幸福,以为有爱就有全部,可从回你老家过第一个春节开始,如箭穿心,便明白结婚是怎么回事了。无止无休地争吵消磨,心疲意懒,一退再退,我,早就够了。”
李剑枕着手叹了口气,叶晓棠道,“我和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俗话说起小看大,三岁至老,同样道理,夫妻一开始奠定的格局,也会跟随人一辈子。”
李剑默然不语。
叶晓棠道,“我们生活伊始,你懒,我却是相对勤快的人。你的内裤袜子鞋垫,所有换洗的衣服,你不洗,我便洗。有什么吃的,你尝一口不喜欢吃就一点不吃,而我看你不吃就难受,日常饮食,便也就全都去适应你。我们搬家,你铺了床往床上一躺,一概的自有我来收拾。这些事,吵过闹过,你也就摸准了我的性子,只要你坚持不做,我势必就坚持做。第一天是,第一年是,我们这一辈子也就是了。”
李剑叹气道,“那不是你不坐班,经常在家吗?”
叶晓棠道,“那是一个思想意识的问题。大抵说,一个人洗了脚,就会顺便洗了袜子。而你觉得娶了媳妇就不用自己洗袜子了,我让你洗,你就龇牙咧嘴不耐烦地放在洗衣机里,说也不用我洗。”叶晓棠笑了一下,“内裤袜子这些很私密性的东西,我为你做,最初是因为恩爱情浓时的不顾一切,做的时候,心是甜的。后来是习惯成自然,做的时候,心是淡的。再后来心生计较,冷眼旁观你对我的行为,做的时候,心是怨的。”
李剑道,“我有什么行为对不起你了?我的行为怎么了?”
叶晓棠道,“每个人付出,都求回报。我怎么对你,也希望你怎么对我。每个月来月事那几天,怕冷水,你要是帮我洗洗内裤袜子,我平日洗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