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姐恳求他,再坐一会不可以吗?他只说了一声“不了”,站起来就走。
他想:她原来已经有人了。
王小姐回到家里,喝了父亲的许多白兰地酒。醉了,醉得很厉害,第二天一天不能够吃什么,只是哭。
母亲从来没有谈过她的亲事,自从她长了这么大一字没有提过。
母亲现在问她了:
“你若是心目中有谁,你只管告诉娘,只要是家财身份不太差,是没有不随你的意的。”
母亲看她百般不说,就用好言好语来劝着:
“你长了这么大,娘没有不随着你的,你有什么心事,你只管讲。”
母亲越说,女儿就越哭得厉害。到后来母亲什么法子也没有,只说:
“别哭了,好孩子别哭了,哭坏了。”
到了第二天,才算勉强地起来了,坐在客厅沙发上陪着父亲谈了一会话。
正这时候马伯乐来了,在院子里边和花匠谈着话。
王小姐一听是马伯乐,就跑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马伯乐是非常懊悔的,在他第一步踏进客厅的时候,他的脸都红了。他怕她就在客厅里,若是她在的话,他真要跑到她膝前去跪下,请她饶恕了他吧。
恰好她没有在,马伯乐才万幸地坐在沙发上。
今天,他不是自己内心的不平静,还是怎么的,就处处觉得与平常有些不同,他想,或者他们的事情家里晓得了吧?似乎那花匠也说东说西地故意在试探他。
老太太今天也好像对他疏远了一些,谈起话来都是很简单的,似乎在招待客人似的。女工进来倒了一杯茶来,他也觉得那女工用了特别的眼光在看着他。小丫环刚才在过道上看见他,就缩头缩脑地回去了,好像是看见了生人似的,并不像平常那样,笑嘻嘻的,就像见着他们家里的一员似的。
王老先生,今天并没有和他长谈,只说了三言两语,就拿了一张报纸到外房里去看报了。
每天来,一进这客厅就热热闹闹的,王老先生、老太太、大小姐,都在一起坐着;而今天,都变了,难道说变得这么快吗?
大小姐似乎不在家里的样子,难道她出去了吗?她到哪里去了?这可真想不到了。若是知道的话,可以到什么地方去找她。
她真的不在家里吗?为什么她不来?若是她真的没有在家,那倒还好;若是在家故意不出来,这可就不好办了。
他想要问一问小丫环,这可怎么问,真有点不好意思。假若那小丫环早已在怀着敌意的话,一问更糟了。
若是在平常,他随便就问了,但是在此刻他就有点不敢问,怕是一问这事情就要揭发了似的,或者老太太就要从这客厅里把他给赶出去。他甚至想到在王家他是犯了罪的。
为什么到人家家里来,装着拜访所有的人的样子,而实际上就是单单为着人家的小姐呢!
马伯乐,他已经看出来了,王老太太的那闪着光的眼睛里边,绝对地已经完全晓得了他的秘密。
好像他犯了一件案子,虽然这案子还隐藏着没有爆发,但是非要爆发的,而且不久就要爆发,已经是不用思索的了,非是那么回子事不可,是不可救药的了。
他本想站起来就走的,但是他已经被他自己就先给吓瘫了,吓得不能动了。他的头上一阵一阵冒汗,他的身上一阵一阵像火烧的一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