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老爷道:“她从小就这样,得到的还好,得不到的就抓心挠肺的。从前也罢了,能给她的,我都给她。但舟舟不行,舟舟是我女儿,她是白想了。”
阮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叹了口气:“鸿远是个好孩子,咱们舟舟不要他,以后到底找个什么样的呢?”
今天还有媒人上门,说了两家愿意入赘的,一个是家中赤贫,要给老母亲看病的,一个是家中长子娶不起媳妇,要把不受宠的幺儿入赘过来。
“有孝心是好事。”阮老爷点评道,“不受宠也是好事,至少不会进了咱们家还往回贴。”说完他问了问两家的年纪,样貌,邻里的风评,末了摇摇头:“再看看吧。”
长相一般,年纪不小,家中赤贫的男子,一抓一把,错过这村还有下家店,阮老爷不急。
夫妻两个上了床,阮夫人见枕边人眉头蹙着,就半坐起来给他捏眉心,阮老爷享受了一会儿发妻的温柔,感叹道:“舟舟今日可吃苦头了,你是没见,她站在门口笑脸迎宾,说尽好话,我在一旁看着都心酸。我的女儿,什么时候沦落到给别人赔笑脸?”
“但我看着她满眼笑意,这孩子显然不觉得苦,只觉得好玩来着,我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口。”阮老爷难受地揪着胸口的衣裳,“她跑上跑下地招待客人,我有会子看到她躲在角落里揉脚,当时心里难受得——”
阮夫人也难受,趴在阮老爷肩头,眼眶都湿了:“咱们又不是不养她,她嫁人咱们陪嫁妆,她招赘咱们就养活她,她做什么受这个罪?”
阮夫人很不懂,女儿怎么忽然就不娇气了?转而想起,进门时于寒舟扑她怀里撒娇,又觉得女儿并不是不爱娇了,她只是就这个脾气。从前喜欢萧鸿远,做什么都不觉得委屈,掏心窝子也高高兴兴的。现在要招赘,要顶立门户,她也不觉得委屈,跑腿儿高高兴兴的。
“这孩子倔。”阮夫人又心疼,又欣慰。
阮老爷抹了抹眼角,说道:“她高兴就好。”
活了半辈子,阮老爷没别的要求,女儿高兴就好。
此时,萧家。
萧夫人正在问儿子话:“你舅舅生意如何?忙不忙得过来?客人多不多?”
萧鸿远一一答了:“母亲别担心,舅舅的酒楼好着呢,我请去的同窗都说好,待日后休沐时还要再去的。”
萧夫人也知道自己这个哥哥做生意很有一手,心里并不很担心,又看向儿子:“见到你表妹了吗?”
白日里,萧夫人去了阮家,本想跟侄女表示下疼爱的,没想到侄女不在家。阮夫人当时说的是,今日酒楼开张,孩子去看热闹了。萧夫人不知道侄女扮男装的事,还当她真去玩了。
萧鸿远没多想,直接道:“见了,表妹也很好。”眼睛亮晶晶的,满脸带笑,可不是很好?
“你这木头!”萧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道:“你表妹哪里不好,你就是不开窍?”
萧鸿远这些日子为这个事烦透了,他不好顶撞母亲,便道:“母亲,孩儿想起还有些事,便不打扰母亲歇息了。”行了一礼,迅速溜走。
萧夫人又气,又无奈。
转眼间,过了十来日。知味楼的生意一直很红火,客人源源不断地来,还有从清县过来的熟客,说道:“对!就是这个味儿!大师傅和学徒做的怎么一样?我就吃不惯。”
这话给阮老爷听见了,笑呵呵地道:“实在对不住,叫您大老远地跑过来吃这一口。今日这桌我请了,您吃好。”
那位客人十分高兴,冲他比了个拇指:“东家仁义!”
于寒舟在酒楼的定位也找准了,那就是大堂经理。没事的时候,在门口招揽客人。忙的时候,她帮小伙计招呼客人。有纠纷的时候,就去处理纠纷。
阮老爷在一旁看着,女儿虽然年纪小,但是脑子活,有时候虽然处理得不大恰当,但人家见她年纪小,又顶着一张笑脸,便不好和她计较。总的看下来,竟然十分能干。
“虎父无犬女。”阮老爷是这么认为的。
他不仅仅在京城有生意,在清县还有生意,而且钱庄开了好几家,并不单单在清县。他见女儿十分能干,慢慢放下了担心,出京去了。
他一走几日,于寒舟也不害怕,她又不是真的十四岁,心智早就沉稳。
这一日,于寒舟刚把几名书生引上了楼,正下楼时,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吸气声。探头一看,嚯,好一个美人!
乌发如瀑,直直披在背后,生着一张欺霜赛雪的脸,眉目狭长,神态清冷而矜傲,美得极具冲击力,看上一眼,心头便如同被重锤敲击似的。
于寒舟看见她时,脑中便冒出一个念头——这美人乃是上天用美玉精心雕成的,而世间的其他人都是随手拿黄泥捏的。
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上回那个点了一桌子菜,却一口也没吃的红衣女子。只不过,她今日穿了一袭紫色长裙,用的布料仍旧是罕见的,光滑且明亮,暗纹繁复,华丽却不庸俗,将她衬得高贵又有气势。
“贵客又来了。”于寒舟快步下楼,笑着迎上前去。
女子仍旧带着一众丫鬟和嬷嬷,看到于寒舟,目光一凝,随即缓缓点了下头:“你带路。”
“是。”于寒舟笑着应道,腿脚利索地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