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箩供职的企业,是一家知名的跨国集团,总部在美国,中国市场近年作为该集团的第二根据地,正受到越来越高的重视。也因此田箩硕士一毕业,还来不及感受就业的压力和挫折,就因着其流利的外语,漂亮的文凭,以及老爹半调子的人脉,被聘到集团给她那位从总部调来坐镇东南亚的老外上司当高级秘书。当然,她只是这位高级CEO在中国的7位秘书其中之一,干着很正儿八经的工作,偶尔陪老板应酬。可歌可泣的帅老板与蠢秘书的童话故事并没有在她的世界里上演。事实上田箩认真圆融的处事风格,一直受到上司的敬重及同事的肯定。也因为如此,当饥肠辘辘的田箩受到上司“去参加一个私人中餐”的邀请的时候,并没多想就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便见到了坐在餐桌边上,冲她礼数周全地点头微笑的莫小白。田箩根本无心听上司介绍他为“在国外就认识的老朋友”以及“中国人讲究门当户对”的说辞,只从中强烈地感觉到了她这位平时从不干涉下属私事的外国上司所散发出来的中国红娘气味。好不容易熬到中餐结束,田箩很给上司面子地当着他的面与莫小白互相留下联系方式,并握手互道幸会,以及再见。
临到下午下班前,田箩接到在国外念书时,带她的直系教授的电话,说是出差到中国,难得能在同一个城市,想见见许久不见的昔日爱徒。田箩满口答应,欣然前往。于是又见到了好整以暇坐在教授身边,依然冲她点头微笑的莫小白。教授依然一脸热情,让她见见昔日的同校故人,红娘气味越发浓厚。
至此,田箩再傻也明白了。好一个撒网打渔,根本自她参加她家娘安排的那场相亲开始,便已经是一个布好的局。莫小白这次回来,是铁了心的冲她了。从长辈、到上司、到良师……好一场盛大的再会。此时正好电话响,田箩接起来,那头传来蒙可特有的声音:“箩箩姐,米娜学姐和杰克他们来了呢,咱约了今晚在酒庄见,你要来哦,我们有神秘礼物要给你惊喜。”神秘礼物?田箩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莫小白:“蒙可,我会去,跟莫小白一起去。如果你说的神秘礼物是他的话。”电话那端传来高分贝的尖叫:“箩箩姐,你现在跟他在一起?你们在一起么?”田箩把手机拿离耳边,只匆匆说了句“晚上见”就挂了电话。对面教授正跟他聊得起劲,气氛一片和乐融融。有了良师,怎能缺益友?莫小白,果然是华丽无比的回归。
结果,连教授也一块参加了聚会。毕竟有许久没见,昔日校友有着太多值得缅怀的过去,大家都很开心,田箩也跟着如此欢乐的气氛。莫小白话并不很多,一直陪在田箩身边,给她递小点心,帮她挡酒,适当的时候加入她的话题,一切仿佛回到了过去,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一般。其实,大家对于她跟莫小白的过去,都是或多或少地知道的。毕竟,莫小白这样的风云人物,怎会不受关注?更何况,还是那样惨淡的收场。只是大家都很刻意地避掉了太过尖锐的话题,为他们营造了过于温馨的氛围罢了。
聚会散去的时候,因为田箩自己没开车来,本来蒙可可以派车,结果大家一致起哄,让莫小白送她。田箩也不推脱,明知这样的场合,多说无益,只默默的上了莫小白的车,待到车子开出去,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她才轻轻说:“前头路边停吧。”
莫小白倒也没说什么,在路边把车停稳了。田箩临下车前,对他柔柔说了声“谢谢。”
他便脸色一紧:“谢我什么?”
“今晚,还有,一直以来,你为我做的。”田箩回头冲他微微一笑,打开车门:“莫小白,我不再恨你了。再见。”
也不等他反应,下了车,大步的往前走。刚走出十来步,便有一阵风贴了上来,将她整个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莫小白从身后紧紧抱着田箩,收紧了臂弯,几近哀求:“箩箩,别走,好不好?”
田箩没有挣扎,只静静的,许久许久,久到莫小白的心越来越慌越来越沉,才听到低低的声音,很无助地在他耳畔响起:“可是,莫小白,你说,你讨厌我。我该怎么办?”
有温润的液体,一滴,两滴,渐渐越来越多地滴落在他的手臂上,嗖一下浸入了皮肤,顺着血液直达心脏,然后,盘踞在心里,再也出不来。
莫小白只能用力地拥紧了她,任由心脏撕扯一般地抽搐,却不敢轻易吻去她的泪水。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哀求:“箩箩,我们从新再来,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从新再来吧。过去的,便已经是过去。
就算是再伤,再痛,他也愿意,再来一次。
(14)
跟苏然一直呆到图书馆关门,田箩才离开。苏然家的车早已经在外头等候,本来要顺路送她,田箩却婉拒了。图书馆离田箩家不远,步行也不过就是二十分钟的距离,田箩慢悠悠的往家走,刚拐进小区门口,就有一个非常眼熟的人影闪了出来,客气而有礼:“田小姐,我家少爷要见您。”
田箩只微微点了个头,示意来人带路先走,很乖巧的跟在来人身后,拐了个弯,便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下,有一颗帅气的脑袋,正挂在停着的黑色车窗边上,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张望。路灯并不很亮,但田箩一出现,车上的人马上有所觉察,立刻开了车门下了车。一直走在她前头一步距离的司机,此刻也转过头来,冲她点头示意,便走了开来,似有意不要打扰。田箩也停了向前的步子,只隔着一个路灯,微微侧过头,看着不远处的尤公子。一个人长得精致,即便是在这样毫不清晰的路灯底下,也能彻底地产生美感。尤殿可没有耐心等待田箩欣赏的目光,只稍稍安奈了几秒,发现田箩依然站着没动,便嚷了起来:“姐,过来。”语气颇有几分焦躁。
田箩皱眉,几不可闻地一叹,却仍是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尤殿的身边:“这么晚,怎么来了?”明知故问。精致的小帅哥立刻上前一步,几乎贴到了她身上,双手拽着她的胳膊,抬起黑亮亮的眼睛盯着她:“你今天,为什么没到我家来?”周二,是田箩本该到尤家去给尤殿补习的日子。田箩扯出一个微笑,尽量放柔了语气:“尤殿,你不需要我教了。国内的生活,你适应得很好,而且,你已经旷掉补习快一个月了。”那是对她最有力的否定。
拽着她的手一紧,有热乎乎的身体蹭进她怀里。一个呢喃撒娇的语气在耳边拂过:“姐,我是怕你生气,所以才不敢见你。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不,我保证没有以后。”
田箩感觉耳根边有软软柔柔的气息拂过,却仍问了下去:“尤殿,你做了什么事,觉得我会生你的气?”
缠着她的身躯一僵,半晌,夹着一半委屈一半祈求的回答:“姐,不要不理我。”抓着她的力道更紧了一分。
田箩心底有绵密而柔软的东西趟过,她轻轻推开了怀里撒娇耍赖的公子哥,冲着他微笑:“期末了,我事情也多。给我点时间,好不?”
精致的小人儿,就着路灯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