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现得很不安,脸上些微的擦伤,已经处理过了。脸色苍白,一直紧锁着眉头。对于任何人的碰触,都有一种骨子里的排他反应。
这是他的脆弱。田箩懂得。他总是在没有安全感的情况下,无意识地排斥他人的靠近。
太多的陌生人,虽然在拯救他的生命,却没有人,可以让他安心。所以,才会这样的挣扎。
有医生出来跟林秘书汇报:“情况依然不稳定。现在还可以控制,一会麻药开始褪了,控制起来会更加困难。”
林秘书很严肃地听着,只字不漏,拿着电话走开来,汇报去了。
田箩看着白袍的医生。好一会,突然问:“那个,我,可以到他身边去么?”
白袍医生看了她极不合场合的衣服一眼,习以为常一般,点点头:“去换无菌服吧。只是病人现在麻药还没退,听不到你说话呢。”
田箩很顺从的换了衣服,走进去。
尤殿的呼吸依然不稳,呼吸器跳得时快时慢,很是吓人。田箩眼泪啪嗒啪嗒的,又怕被赶出去,堪堪忍住了,只觉得难过。靠得近了,才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有医生在旁边交流意见,只说,划伤了肺部,肯定好一阵子得说话困难。
田箩紧紧地握住了尤殿的手。
这只手,她已经握过无数次。他从小,就是一个喜欢牵着她的手的孩子。她一度觉得厌烦,觉得负担,直到之前,才发现他的孤单。
尤殿对她的手,也许是太过熟悉了,没有显出排斥的反应来。只是任由她握着,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白了一些。
田箩靠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话:“尤殿,是我呢。你不是只有一个人。还有我,还有苏然呢。他只是,进不来看你。可是,我们都在你身边呢。不要怕,你不会有事的。你只是出了车祸,受了一点点的伤。所以,你才会觉得难过。”握着他的手,更牢了一些:“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呼吸器剧烈的跳动着,抽了好几下,逐渐开始趋于平稳。
尤殿一直绷着的眉头,也慢慢放了开来。
白大褂的老医生,拍了拍田箩的肩膀:“继续跟病人说话吧,他的情况稳定下来了。是好事。小姑娘,干得不错,不要停,一直说。”
眼泪滑到尤殿受了伤的脸颊上,田箩赶紧伸手擦掉。怕碰到了他的伤口,他会很疼。
她趴在他的枕头边上,依然轻轻的:“尤殿,我给你讲故事吧,好么?我会一直讲,一直讲,就算累了,也不停下。我会讲到你醒来为止。”
田箩看着医生们,不断更换着尤殿身上的仪器。时不时地翻开他的眼皮,检查一下状况。
“尤殿,你醒了,要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再也不要酒后驾车了,也不许超速。”她轻轻地,拨了拨他额前的发:“尤殿,你这个坏孩子,从来不愿听我的话,只许我听你的。可是,这一次,一定一定,要听话,知道么?”
呼吸器很平稳,一波一波地跳动着,起伏得极其规律。
看来,是睡过去了。
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会不会做梦?
田箩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隔离窗外的林秘书,依然拿着手机,尽忠职守地汇报着情况。
(41)
车子应该是直接飞出了交流道,甚至连撞上护栏的余震,尤殿都还能强烈的感受到。失去意识之前,也只觉得呼吸很疼。每吸入一口气,就好像肺要炸开一般。
车里的音乐早已经听不清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人,在他耳边不停地说话。尤殿很努力地想要听清,可是太疼了,只隐约感觉,似乎是在说故事。就像小时候,他在尤子杰的房间里,听到的故事一样。声音好温柔好温柔,温柔得让他觉得心安。许多事,在脑子里不停地转,可是,真的好累,累得没有余力再去想任何事。沉沉地睡过去之前,看到的,是空空荡荡的,坐落在美国的大房子。
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吃饭。佣人会在规定的时间里,准备好丰盛的饭菜,其他的,就剩下他自己。
家庭教师总是在标准的时间里,一刻不差地出现。一拨换过一拨,直到把他一整天的日子都消耗殆尽,当他再次躺回到床上的时候,会有人为他关了灯。甚至不需要等他入睡。因为,他已经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