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权衡过,用吴邪的一生作赌注,到底值不值得。
答案是否定的。
“有时候,对一个人隐瞒真相,是为了保护他。”张起灵很少说这样的长句,从他的神情能够看出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有多郑重。
但他越是郑重,吴邪就越是生气,气到失去理智,敢于做出不要命的举动来。只见他翻身骑到张起灵身上,用力揪起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盯住他,两个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那么请你先告诉我,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张起灵沉默地接受了他的怒火。
“不敢说?怎么,干完了,就想拍屁股走人吗?”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了,吴邪几乎是耍赖般地讹他。
张起灵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却再没有更多的表示了。
他感觉得到吴邪很失望,紧绷的身体陡然泄了气般松弛下来,攥着他衣领的手也松了,紧接着整个人从他身上滑了下去。
之后吴邪绕到床的背面坐下,再没有看他一眼。
地底不辨时日,只能从越来越频繁的饥饿次数来判断,他们又熬过了一天。
冷战于吴邪来说是不明智的,生还的希望愈发渺茫,还要忍饥挨饿地度过这最后时光,唯一能够搭上一两句话好确认自己还算活着的那个人,目前与他相隔一张冷冰冰的石床。
杀千刀的张起灵或许还乐得耳根清净!
吴邪又胡思乱想了一通,架不住困意,靠着床沿睡过去。
这一觉不知多长,醒来时吴邪惊觉眼前漆黑一片,周遭死寂,顿时背后竖起寒毛,怕是已经身在阴曹地府。
正疑神疑鬼,心中慌乱之际,一只手握住了他。
那只手干燥温暖,吴邪安下心来。
“见你睡了,才熄的灯。”张起灵解释道,平缓的嗓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怕。”
吴邪心中一动,循着声音的来源,伸手摸索他的脸,轮廓分明的五官,眉眼、鼻子、嘴唇,潮湿微凉的手指虚虚按在他唇上。张起灵捉着他的手,挨个亲吻指尖。
吴邪很想说点什么,又怕坏了气氛。
同一时刻,地面上哀鸿遍野,壮美风景不再,放眼去皆是战火与焦土。
中军大帐内彻夜燃着烛光,吴三省已经五日未曾合眼。他眼底血红,干瞪着案头一封手书。
信是在大军开拔第二日送到他手上的,信中称吴邪在他手中,交换条件便是此役吴三省改换战略,放弃西阳关,改宁鹿谷为主战场,并行拖字诀,尽量与蛮军胶着而战,时间拖得够久,吴邪才能完璧归赵。
吴三省也有过权衡,他想寻的两全之法,本就不存在。
弃守西阳,有多少将军因此质疑他的决断,失了天险,纵然是拉长了敌军的战线,却也将我军至于被动的境地。
“此战若败北,吴三省提头去见。”他只留下这句话。
破釜沉舟的态度,让众人闭了嘴。
其实也不是全为了吴邪。
还要从吴三省当初一战成名说起。上代蛮族大君阿提灭在那场战役里中他一箭,一代枭雄自此缠绵床榻。
从那以后,蛮族内斗持续了两年。直到第二年春阿提灭撒手人寰,三子图萨力排众议,接掌大君之位至今,与吴三省交锋不下百次,可说是夙敌了。
两族纷争百多年,吴三省的戎马生涯全是在与这些蛮族人打交道,他对他们的了解,简直比对自己同胞还要深刻。
而他希望这场历久的争端,能在他的手中终结。
眼下正是一个机会。
虽然这样打下去,双方都是死耗。然而蛮族拒不撤退,他们又怎能退却?
身后就是家园。
“三爷,休息吧。”潘子立于下首,恭敬地提醒他时候不早。
“潘子,只有你从头到尾没对我质疑过半个字。”吴三省疲倦地揉揉眉心,“事实上,你心中想必也积了不少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