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蛮贼区区百余人,视十万禁宫守卫于无物,大杀四方。
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就算是蛮人,说到底也不过是凡人之躯,未生个三头六臂,以卵击石,如何从万千刀头讨得着好。
张起灵虽然从乱箭中逃脱,却身负重伤,拖着最后一口气,直到见到了吴邪才倒下。
死去的张起灵趴在地上,血水从他的身下往四面八方流散。吴邪跪在旁边,无法阻止他继续流血,无法阻止他的死亡。
吴邪对死一点也不陌生,可以说时时笼罩着他,可即便知道自己顶多只有活到十岁的命,他也一直活得很乐观豁达。
他第一次明白死亡竟能让人如此痛苦,五脏六腑揪作一团,搅成鲜血淋漓的渣。
哭得胸口发闷,假如他就此哭晕过去的话,张起灵就当真活不了了。
吴邪摸着颈子里,想起还有这么一件宝贝,吃了死人也能活过来。他拽下血玉,转手塞进张起灵嘴里。
说来也奇,那血玉原本硬如顽石,遇血即化,顺着张起灵的咽喉沁入心脉。
说张起灵鬼门关前走一遭,起死回生后四肢百骸剧痛无比,挣扎着撑开眼皮,吴邪焦急哭泣的脸落入眼底。
见他有所反应,竟真活了过来,吴邪又惊又喜,一头扑入他怀中大哭起来。
张起灵摸他的脖子,只摸到一截扯断的红绳,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尽全力抱紧他。
吴邪摸到一手血,忙松手唯恐弄痛了他,张起灵却将他搂得更紧,任伤口涌出更多鲜血,也不撒手。
吴邪哭得连打几个嗝,断断续续地说:“我去叫、齐大夫、来救你!”
“不要对任何人说。”张起灵元气亏损,讲完一句话已经很费力。
如若被人发现行藏,只会累及吴家人。张起灵强撑起来,吴邪还巴巴地望着他,他将吴邪凉飕飕的小手贴在脸上,郑重道:“我不会让你死。”
看他身影渐隐,吴邪恍惚地回到房内。嬷嬷被他这一身血吓得魂飞魄散,仔细查了三遍,才确信这些血不是他的。
不是他的,又会是谁的?
当时谁都没有闲暇追究了,同一天吴邪经历了大悲和大喜,情绪起落过大,又淋了雨,当天夜里就起了高烧。之后断断续续低烧不退,昏迷不醒,吊着一口气。前来问诊的大夫个个摇头,吴夫人几欲哭断肠。
先吴邪一步去的是皇帝,未留下只言片语就撒手人寰,朝政大乱。吴一穷国事家事两头焦头烂额,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吴邪大限将至,血玉已失,绝了曾燃起过的希望。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穷抚着夫人的肩膀,望着床褥间几乎瘦没了的孩子,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唉……我儿命苦,让他安心去吧。”
但凡还有一线希望,谁家父母甘心舍弃自己的骨肉?
齐大夫似乎有话要说。
“老夫还有一法,或可一试。”
吴一穷自然愿闻其详。
说蛮族有一位奇医,医术超凡入圣,或有回天之力。巧不巧,那奇人游历中原,此时正在北边的潜云山中。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避讳,当然是救命要紧。
“若吴相放心得下,齐某愿代送小公子上山求医。”
吴夫人跪了下去,泪如泉涌。
吴一穷接急召进宫,朝中几派政党斗得不可开交,甚至有人提出从边关调兵回来弹压各路虎视眈眈意图篡位的人马。
弃战回朝的命令传到了西凉,吴三省仍旧坚持己见扛住压力,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掷地有声,执意乘胜追击,一路碾轧过西阳关,将蛮族赶回了北边的大漠,才算是保将来十年国泰民安。这是后话。
吴家的车队一直送到潜云山脚下,齐大夫示意夫人留步。
神医不喜闹,不宜大张旗鼓,最后换了一辆轻车小辇,由齐大夫陪护着上山。
山腰处果然有座茅庐,齐大夫也不叩门,反而径直将吴邪抱进屋中。
吴邪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屋内除了齐大夫外,还有一人。
齐大夫说:“你要的人,我已带来,业已按照你的说法对他父母说了,你尽可放心。欠你的情,我还清了。”
那人说:“不,算我承你一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