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见贤如春梦,思齐入闺境。
玉镯戴皓脘,情深自潜中。
龙凤终有佩,佳偶自天成。
时过誓言尽,境迁待君来
君当作磐石,妾当如蒲草。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天顺四年仲秋过后的一日未时,难得的宁静,集市上见不到几个人。这时,一顶红珠小轿由两个壮汉抬着逆风而来,在石桥旁缓缓落下。
那负责前端轿杆儿的壮汉转身,恭敬地朝坐在里面的人抱拳作揖禀报道:“老爷,西塘到了!”他嗓音豪放爽朗,模样憨实。
西塘是浙江省的一座乡镇,往昔都称之为西塘镇,只因当今圣上名讳朱祁镇,为了避讳,天下人皆将西塘镇三个字,改称西塘。
坐在轿里若有所思的中年男子闻声,似是回过神般应了声“好”,猫腰走出轿子。直起身,他瞬了一眼两位抬轿子的壮汉,只见他们年纪和自己也所差无几,却穿着十分破旧。一袭打着补丁的浅褐色短打,深色长裤,脚上蹬着的一双靴子也开了线,漏出了白色的袜子。
中年男子轻轻叹息了声儿,抬手从衣襟内掏出两个金元宝,分别给了两位轿夫,和蔼地说道:“去买身崭新的衣服和靴子吧!”
“谢谢您。”那两个抬轿子的壮汉一人捧着金子,感激地连连道谢。
中年男子浅笑,话语利落地说了两个字“不谢”
两个壮汉轿夫深深地向他行了个揖礼后,抬着轿子转身往别处去了,独留那人伫立桥头,四下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
这中年男子不过而立之年,一袭银灰色绸布直裾长袍,罩着件黑色提花的交领比甲,腰间系着一条革带。长发束顶盘成发髻,戴着黑色插玉簪的小冠,额前勒着朱元璋独创发明的一统天下网状护额。
这样一身乡绅的打扮,却是名副其实来西塘“微服私访”的大明天子朱祁镇!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身边既没有贴身的宦官或是侍卫。
自他复位后,已过了四年生活里没有她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岁月,朱祁镇却是在一年一念,一天一念的相思中度过的。
虽说,从过往的回忆的细节中,朱祁镇隐约地感觉到,谭允贤有可能爱上了他。尤其是从瓦剌回来后,她不再拒绝他的怀抱,躲避他的触碰。不但如此,她为了接济他,不惜将朱祁钰的赏赐,毫不保留地拿出去换钱。这些赏赐里,竟还包括祁玉送给她的“定情物”灵芝钗。当朱祁钰因嫉妒,恼羞成怒而大发淫威,吼叫着让侍卫制住他,企图对他不利。谭允贤下意识地挡在了他的面前,就像在瓦剌对付侮辱他的瓦剌可汗那般,完全地将朱祁钰当成了要防范的敌人而不是爱人。朱祁钰更加嫉妒了,冲谭允贤吼道:“你让开,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朱祁钰,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为了皇位,竟然做出让你的母亲,用小太子的性命要挟你大哥,这般卑鄙小人的行迹。如今,还不许别人去觐见他!怎么?你怕了?怕他比你得人心,是吗?朱祁钰,你心胸狭隘,自私偏激你不配当皇帝!”
当时,朱祁镇虽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就话音便能感觉得到,彼时的她是一心护着他的。他的事,每一件都与她有关系!朱祁镇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友谊或者是亲情,可以解释谭允贤为他所做的一切。
然而…随着祁玉的死,谭允贤决然离开皇宫后,他又陷入了沮丧和迷茫。真的搞不清,谭允贤对他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是爱情吗?说实话,若非那日程村霞的一句“师妹说,她在等送金玉镯的人出现。”点醒了他,恐怕这一辈子,他都没有勇气来西塘找谭允贤。
为了等送金玉镯的人出现,她竟拒绝了所有求亲的人…
这是否能说明,允贤爱我,她在等我娶她?或许是这样吧!
如此想着,朱祁镇好似饮了一盅参了桂花蜜的佳酿般,心里甜丝丝的。他不禁扬起唇角,英俊的面庞上展露出幸福自得的笑容。
撩过拱桥望去,对面不远处的竹竿儿上挂着一面旌旗,银灰色的绸缎旗面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谭氏女医”字体骨架有力。
这四年来,为了支持她在外行医,朱祁镇不但利用两次北京闹瘟疫,谭允贤拯救京城病患的历史,说服了朝中大臣,开创了女医制度。还责令浙江巡按,西塘县令照顾谭允贤,给予政策上的便利支持。
谭氏,谭允贤!想必,她就住在这附近吧?
顿足,朱祁镇抬眼,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那张旌旗,脸上不经意地漏出一抹宠溺的笑容,似是那旌旗就是他朝思夜想的人一样。
虽说,站在这里看着似乎不远了。但是,他又一想,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眼看着似是很近的地方,要真的走去,却是很远的距离,也未必就是站在这里看到的那个方向…
准确起见,他左右看了一眼,想要找个人询问谭允贤确切的住处。
大概苍天也感动于他的痴情,怜悯这对犹如牛郎织女,历经磨难却依旧长期分离的苦命鸳鸯,想要恩赐他们早日团聚,促成他们的好事吧!
恰在这时,一群衣着质朴,年纪不等的女子有说有笑地从桥上走过,朱祁镇连忙上前,拦住她们,十分有礼貌地问道:“这位大姐,您能告诉在下,谭大夫的医馆怎么走啊?”
那妇人转过脸,手指着刚走过的石桥道:“您看,那不是有个旗子写着谭氏女医吗?您过了这个桥,再向右手边转个弯子就到了!”
朱祁镇微微一笑,道了声儿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