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不敢相信,就连一向视为亲信的下属,也是其心难测。怎么办?显然,陈翔的死和汪瑛有着脱不了的关系!现下最要紧的,就是要拿到汪瑛暗杀陈翔的证据,单凭嘴上说道根本无法让人信服,反而会遭到这老东西反咬一口,偷鸡不成蚀把米!
找徐有贞,石亨帮忙?他们肯吗?这两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不说明里和我不对付,就是暗里也想这法儿想给我下套儿。求他们帮忙调查,势必要将前因后果告诉他们才行,不然也办不成事。但是,如果,这个事情被他们知道了,非但不会帮我解决这棘手的麻烦,说不定还会鼓动言官弹劾我护驾不利,按一个投靠了汪瑛谋害万岁爷的罪名…届时,可就不是东厂混进内奸,走漏了消息那么简单了!那可是要诛灭九族,拉到菜市口凌迟处死的悲惨下场了!
想到这里,曹吉祥顿时感到,一股冷飕飕的阴风,从他的后颈直吹了过来,寒得他打了个哆嗦。也就在这时,一个君子的名字,从他的脑海里蹦跶了出来——于东阳!
对啊,此事若找他帮忙,势必比那些小人强许多!
决定之后,他进后房换了一件普通的衣服,从西角门走出了东厂,坐着蓝绸小轿儿,往时刹海仿生街葫芦胡同而去…
…………
“大夫,我夫人病情…”待郎中将悬在于夫人脉搏上的红线收回,站在一旁焦急等待的于东阳走上前来,偏过脸蹙眉问道。
郎中捋着颌下花白的山羊须;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于阁老,尊夫人的肺痨比以往更厉害了,病灶已经侵蚀到其他三脏,肝脏,肾脏都已功利衰竭,恐怕再无转圜挽救的余地了。如果,如果您能早些来找老夫,兴许这病还可以治…现在,唉,晚了!”
听罢,于东阳心里一怔,脚底下不禁打了个趔趄,幸有身边小厮及时扶住了他。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他紧蹙粗短的浓眉,
觉得腔子里的那颗心犹如被刀子搅得一般疼痛难当。与年氏做了二十五年的夫妻,虽少有男女之情,却是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宦海沉浮二十余载,夫人年氏非但没有因他做官,享受半分官太太应有的福气,反因他性子耿直,在官场上不懂钻营取巧,巴结逢迎,本着圣人的教诲,施政为民而得罪权贵,受到惩罚和他一起遭罪受苦。为此,于东阳一直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妻子。不论年氏如何不善生育,他也绝不提纳妾之事。即使年氏不想于家无后,害得丈夫落得惧内不孝的罪名,曾给他强加了一个通房丫鬟供他生养所用,却也被于东阳拒绝了。现下,他又整日地操劳朝政,为国事忙得不可开交,时常好几天不回家,这才延误了给夫人治病的时机。
他心里虽愧疚,却不后悔。如果,再让他重新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为国家,为百姓做事。从他捧起《四书》的那天起,便懂得了做官施政,都必须以民为本,以社稷为重。对上,为天子分忧,献策,下,为百姓谋福谋利,为民请命是于东阳为人为官的原则。
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耳畔传来婢女嘤嘤的哭声儿,于东阳此时的心情,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般不得片刻的平静。
就在这时,听得“哗啦”一声儿,官邸的一名小厮掀开隔着内屋的帘子走了进来。他弓着身子禀报道:“老爷,曹公公造访!”
转脸,于东阳捋着下颌的短须,挑眉明知故问道:“曹公公?哪个曹公公?”小厮干笑了一声儿,讪讪道:“呵呵,老爷您真会说笑。这北京城里除了东厂的厂都曹吉祥,哪里还会有另外一个曹公公?”
曹吉祥…只要想起曹吉祥的那一副墙头草,随风倒,唯利是图的小人嘴脸,于东阳就觉得翻胃般的恶心。他刀斧雕刻般的一张脸上,展露出无法掩饰的厌恶,断然道:“不见!就说我不在家!”
“可是…”
哼了一声儿,于东阳甩了下宽大的袖子,怒目横了小厮一眼,厉声道:“可是什么?还不去照我说的去做,打发了他滚出去!这样的小人,竟来造访我!哼,我还怕他靠脏了我的门儿,站脏了我的地!”
“老爷息怒,曹公公说,今日求见老爷,的确是有天大的事要找您商议!”
闻此,于东阳冷笑了一声道:“天大的事体?除了为他的东厂计算些子蝇头小利,他竟还会为天大的事找我商议合计?真是笑话!”
“事关万岁爷和谭姑娘,啊不,现在应该称为皇后娘娘了…”
谭姑娘是…难道是,是允贤?哦,对啊,陛下复位之初,不就下旨恢复了谭家的荣誉和姓氏吗?如此,允贤就彻底摆脱了景泰帝贵妃的身份,在外行医用谭姓,总比以前的杭氏要方便许多。陛下真是想的周到啊!可是,她又如何成了皇后娘娘?难道…
小厮的一声儿“老爷”将他飘忽远游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如梦初醒般地“哦”了声儿道:“让他在偏庭等候,我现在就去见他!”
“是,老爷!”小厮这才将悬着的心,放回到了腹中,退到了门外。虽然,他家于阁老承受皇帝陛下的天恩重用,从浙江调回京都,入了内阁,成了权势足以与汪国公匹敌的内阁宰辅之一。但,古人说得好,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像曹吉祥这般臭名昭著的东厂宦官,无耻小人,若是不慎得罪了,他是什么坏事都做的出来的!
若非有关皇帝陛下的事,他才懒得理会曹吉祥呢!即使冒着得罪他的风险,也绝不与小人为伍!此时,去往偏庭的于东阳是这么想的。
从卧室,走到偏庭不过半刻不到的功夫,跨进门槛儿,映入眼帘的便是曹吉祥眯眼弯眉,一脸堆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