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傅儿在毡包里,忽然想起了那时候的自己。
年少的时候怨怼苍天,偏偏让她流落草原,吃尽苦楚,如今年纪稍长,恍然觉悟,吃苦或许是上苍的恩德。
比起这些身如飘萍的女子,她的命好太多了。
她有坚韧负责的好丈夫,有聪慧善良的长子,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子。也许她吃尽了苦头,才得到了这场福田。若是那时候放不下身段,偏要去追逐那些骄奢的生活,只怕也会落得和这些女子一般的下场。面貌姣好又能如何?!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她叹了口气,心想,相比如今安定的生活,从前的颠簸又算得了什么。
就像是一场梦,当时的心痛如何,心酸如何,心恨如何,如今俱是成了灰。也许她性子中总有那么软弱的地方,不敢去想那些不好的。现下幸福了,便犹如沙漠中迷途的旅人看到了绿洲,不顾一切都要扑过去。
终于得到了福报,从前的,便过去吧。她也算看透了。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曾想到白石一年轻的脸庞。
温和而带着爽朗的笑意,眉眼如画。
就像是江南林园里摆上了那么一场大戏。辗转的亭台阁楼宛如仙境,台上的莺莺拿扇子悄然遮面,眼波含媚,几度婉转。玉面少年郎在这厢吟诗,姣好少女在那厢弹琴。
大戏唱罢,不过是各回各家。
“吐谷番送来的那批是探子,看在她们尚有用处,留她们一条命。”
“我倒不是怜悯她们,”沐傅儿看着耶罗叹了口气,“你说,若是当年我没有被你和平贺救下,只怕还不如她们了呢。”
耶罗摇摇头,搂着她,“我怎么舍得让你如此。”
沐傅儿微微一笑,“得与君,我所幸。”
“我也是。”耶罗抱着她,眼里隐隐湿润了一些,他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等到了她爱他的时候,“我想给殷殷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沐傅儿挑眉看着他。
耶罗顿了顿,眼里满是光芒,“我幼年的时候非常羡慕天朝,觉得那里的人知书达理,十分令人敬仰。后来长大了,才发现并非每一个人都是如此,更加上
许多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沐傅儿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
“后来我就想,我要是当了皇帝,绝对不会这样,文人体弱,哪能征战,再者说了,心思虽然诡谲,却总拘于朝堂之上,太过狭隘。你们有句话,叫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觉得就很假,不过是文人的直抒自叹,想要给自己添色罢了。真正要做到的,便是建立一个有法律,有道德的社会。我想,若是总是这样跑来跑去,总归是成不了的。”
沐傅儿点点头,道:“不错,只是我总觉得,若是定居下来,岂不是没了游牧的本意?粮食供应那些,游牧本就不足……”
耶罗反倒一笑,“我寻了个地方,倒真是个好的,且不说雨水有度,能生庄稼,得粮食,更重要的是连着草原,而且离天朝远。”
沐傅儿眼里也放着光,“若真是如此,定然是好地方,怎么会没有人驻守?”
“不错,我就想要打下这块地方。”
沐傅儿顿了顿,看着他温热的眼。
他就是这样不安于世的人呐。
她心里涌起一股自豪,却又满是担忧,“你既然决定了,何故来问我。”
耶罗卡了壳,这才搓着手道:“我这不是刚有的想法么。”
沐傅儿却不信,耶罗这人,必是许久之前就有了想法,不然怎么知道那里雨水充裕?!怕是近期能实现了,这才提了出来,“罢了,你想去,便去吧。我去收拾东西。”
耶罗顿了顿,忽然说:“别收拾了,你就在这好好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