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安仕黎还是一头雾水之际,洪辽很轻松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以“请”的眼神看着安仕黎。安仕黎见状,心知对酌而已,也无大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安仕黎一饮下这杯酒,立马察觉出不对劲,他本就不是什么海量之人,一喝多就容易醉,且他刚刚喝的这杯酒也很不对劲,酒才一下肚,安仕黎便觉察出面颊有些发赤。
安仕黎生怕烂醉如泥后不省人事的往事重现,尤其是怕自己会在这种状况下说什么不该说的。但好在只是喝一杯酒,他酒量再差也不至于出大问题。
洪辽又往两人的酒杯里斟满酒,他笑着更欢快了,而安仕黎登时便感到如芒在背。气氛越发诡异,洪辽突然就吟诵了起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哈哈哈哈……先生壮志凌云,本总督佩服,再饮,再饮!”
不安之中,安仕黎跟着洪辽饮下了第二杯酒。第二杯酒被安仕黎艰难饮下,还不算完,洪辽又往安仕黎的酒杯里斟满了酒,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半杯,又说道:
“本总督老矣,便少饮半杯,来来来,继续继续!得遇先生,本总督高兴,今天你我不醉不归!”
“大…大人。”犹豫了一阵,安仕黎说道:“卑职不胜酒力,实难奉陪与大人之畅饮,还望……”
“哎!”安仕黎的话被洪辽轻描淡写的打断了,地位上的悬殊差距,注定了安仕黎只能被洪辽拿捏,洪辽再怎么轻飘飘的话,对安仕黎而言统统是千钧之重。洪辽摆了摆手说道:“年轻人又怎么能不善饮酒呢?先生莫要诓骗于我,来来来,这些酒可是罕见的佳酿,再饮!再饮!本总督不尽兴,是不会放你离去的。”
“是……”
洪辽无形中威逼着,安仕黎别无他法,只有应允,他乖乖地又喝完了一杯酒。安仕黎嘴里的酒都没有完全咽下,紧接着就又来了一杯、第二杯、第三杯……安仕黎明白,洪辽不把自己灌趴下,是铁定不会放过自己的,既然如此,那他唯一的脱身之计,就是赶紧表现出酩酊大醉的模样,等到了真正的酩酊大醉、神志不清时,安仕黎会做什么,他自己都不太敢想。
安仕黎的头已经痛得快炸开,他索性顺势一倒,就这么趴在了案几上。洪辽的笑容更加得意了,他的大计现在才开始,他缓步走到安仕黎的身旁,用手探了探安仕黎的鼻息,接着洪辽便凑到安仕黎耳旁,轻轻说了几个差点让安仕黎窒息的字。
“你还没醉吧?”
安仕黎的心在顷刻之间跌落谷底。正当安仕黎还在纠结到底是一装到底还是解释一下时,洪辽一手把自己从案几上扶了起来,另一只手端起酒杯,放到安仕黎的嘴边。安仕黎起先还想抗拒,但洪辽完全将之无视,粗暴把酒水灌进安仕黎喉咙中。安仕黎的头更痛了,这下他是真的要醉了,神智也越发模糊。洪辽将安仕黎的酒杯再一次倒满,摆在安仕黎面前,明晃晃的酒杯,宛如陈在安仕黎面前的一块磐石。
洪辽保持许久的温和口吻一下子就变了,他口气严厉地质问安仕黎道:
“辛梦阳谋反!石建之与之狼狈为奸,汝为石建之从属,若及时供认石建之之罪,还可免除一死!”
安仕黎惊了,谋…谋反?这是哪里冒出的罪名?洪辽分明是欲加之罪才对,这都是他铲除异己的手段!惊吓之下,安仕黎的酒立马醒了一半,即便头痛欲裂,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一定要据理力争。
“大人这是从何听来之谣言?石将军对大昭忠心耿耿,对大人也是满心敬重,奈何疑之?此…此必小人谗言,大人英明,万…万勿为谗言所蛊惑!自毁长城,将为后世所笑!”
洪辽不说话了,他缓缓举起安仕黎面前的酒杯,又给刚刚恢复些许的安仕黎灌了下去。这一次,洪辽的言辞变得缓和多了,他轻柔地拍了拍安仕黎的后背,就像在施以安抚一般。洪辽轻声询问道:
“先前你在宴会上出言反对南撤,可是石建之授意你如此说的?石建之已经被证实谋反,你身为其从属,本是难逃罪责,但本总督惜才,不忍见贤良受戮。你若承认先前劝阻南撤之事正是石建之授意你所为,或是供认石建之其它罪责,那你大可放心,本总督必力保你无虞。快说啊!你反对南撤,是不是石建之不敢亲自出头,转而授意你所为?你只要说,石建之的罪责与你统统无关!本总督还许你高官厚禄,许你荣华富贵,对你委以重任,你跟着本总督,不比跟着石建之强上一万遍吗?啊?快说呀!你快说呀!”
哪怕意识陷入高度朦胧,安仕黎也明白洪辽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且意图十分之明确,那就是探查清楚自己先前驳斥南撤之发言到底是不是受石建之指使,石建之又到底有没有和辛梦阳有密切来往。步入如今这般局面,安仕黎知道自己责任重大,装醉倒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之法,但对消除由他先前冒失行为所导致的洪辽对石建之之怀疑毫无利处,甚至极有可能使得洪辽加剧对石建之的怀疑。安仕黎更为先前那次冲动之举而懊悔了,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必须豁出一切为石建之洗清嫌疑。
“大人!”安仕黎哽咽地说道,情深意切,竟让他都流出了泪水,“石将军对大昭之忠心天地可鉴,绝无与任何人有任何之勾结!先前宴会上安某之言,皆是安某擅自所为,绝非受石将军指使!安某狂悖妄言,大人尽可罪我罚我,然石将军断无过失,唯见其忠贞,大人若因安仕黎一人之过而罪及忠良,则仕黎死不瞑目!万望大人明察!”
大醉酩酊、神志模糊的安仕黎犹且在言辞恳切地为石建之做着辩护,即便多疑狡诈如洪辽,也不禁稍稍放下戒心,打消了许多对石建之产生过的怀疑,他已然更加倾向于石建之似乎真的没有和辛梦阳有何勾结。洪辽准备继续打听下去,但正当洪辽还要通过灌酒的方式从安仕黎嘴里逼问出更多消息,安仕黎直接吐沫子了,浑身像烂泥一样软,自己搀扶也扶不住,眼看着他直接一头埋进自己的呕吐物中,昏迷不醒。
洪辽捂住口鼻顿觉十分恶心,随之打消了再追问下去的打算。他将安仕黎撂在原地,自己在屋子里独自踱着步,脑子不断进行着思索。
事情发展至今,洪辽邀安仕黎畅饮的意图也显而易见了。鉴于石建之本人行事滴水不漏,洪辽就想从安仕黎这个由石建之举荐的年轻人身上探得些消息,看看表面上唯自己马首是瞻的石建之背地里到底有没有图谋不轨,特别是和那个辛梦阳有无瓜葛。在洪辽的名单上,辛梦阳已经被认定为是个死人了,只要石建之真的和辛梦阳有勾结,那石建之毫无疑问也是一个死。
洪辽提前预料到安仕黎不会那么好松口,就提早准备好酒水乱其意志,看看安仕黎酒后到底会吐出怎样的真言,结果是安仕黎在大醉状态下还是没有说出任何不利于石建之的话,即便洪辽甚至还以屠戮恐吓之、以富贵诱惑之。可以这么说,根本不需要拿出任何证据,只要安仕黎在面对洪辽发问时点一下头,就足够洪辽的死亡名单上添加石建之的名字。洪辽这般想方设法找证据证明一个他几乎已经相信的结论,却依然一无所获,这似乎表明石建之真的是无辜的?真的是自己太过敏感,怀疑错了人?
再次想起石建之那副恭顺的模样,洪辽不禁感到些愧疚。不管石建之心里到底做何想法,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违逆自己哪怕一次,自己就这么没有证据、全凭臆想地把石建之给干掉,世人会怎么想他洪辽?洪辽猛一摇头,觉得这样实在太有损其声望了,再三思索下,他决定还是暂且放弃对石建之的追查。
正当洪辽堪堪下定决心之时,下属传来急报,京城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一名密使奉皇帝密旨,有极其重大之事宜同他汇报。洪辽一听是京城传回消息,立马就明白是自己上表南撤之事可终于有了回音!他立马把别的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就在客厅接见了皇帝派来的密使。
就在抵达客厅迎候密使的短短时间,洪辽便大概猜到,自己上书南撤之事一定成功了,否则等来就不会是皇帝密旨而是明诏不准南撤,想必南撤在朝中也一定是阻力重重才使皇帝出此下策。
密使进入客厅,洪辽起身朝密使作了一揖,密使也旋即回礼。来的这名密使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名宫中太监,南撤事关重大,传入朝中,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了宫里人,正明皇帝谁也信不过,甚至为求稳妥,皇帝连明文诏书也没有给出,而是下达了口头诏书让太监传述给洪辽。
洪辽满面春风,先笑着对太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