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天,就是杜清慧同大昭士子比拼之日。
在这两天里,经常有成群结队的大昭士子来到他们门前叫骂,总之就是对他们以及凝国人说了一系列不堪入耳的话,要求他们出来同大昭士子们一较高下。而每次都不例外,叶绫等人以正式比拼那天见高下一口回绝了大昭士子们。
他们的新居处还在寻觅中,就算寻觅到了,以目前昭人士子隔三差五前来叫骂、骚扰的程度,只怕也难以立刻动身搬走。包括他们的其它行动,也因昭人士子们的紧密关注而变得束手束脚、麻烦无比,若要妥当的化解,便只能指望明日名士局里的大战能将所有朝他们府邸而来的目光统统吸引过去,为他们新的行动铺平道路。
这天夜晚,于杜清慧而言注定是一个不平凡之夜。
顾攸等人对于能否在名士居中战胜昭人士子并不很上心,他们本就不通晓也不热衷于文学,他们更期待的是他们的行动能够顺利,能够带着丰硕的成果返回凝国。在这天夜里,他们早早地就上床入梦。
而杜清慧就不一样了,如果文学都不能引起她的争强好胜之心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她会执着的事物了,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在名士居中痛击那些侮辱过他们的昭人士子,用文采征服众人、证明大凝文坛的价值,可到了对战的前一天,她这心里还是不由地感到踌躇,进而畏缩,进而恐惧,心神不宁之下,也就谈不上能在床上安心就寝。
她只能靠着在字帖上一遍遍地练字平复忐忑的心灵。这时,叶绫推开了她的房门,走到了她的身旁。
叶绫微笑着对杜清慧说道:
“清慧,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呢?”
杜清慧苦笑一声,说道:
“在为明天做准备,到了明日,清慧便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战斗,也是为了大凝而战斗,这样的担子实在不轻,我还得多准备准备。公主不是也没睡吗?您身上还有伤,还是多修养为妙。”
叶绫摇了摇头,她走到杜清慧桌前,看了一眼杜清慧刚刚写的字帖,字帖上面写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这字写得漂亮极了,一眼就能感受出来,但杜清慧写这几行字,似乎都是在劝慰着自己。叶绫不禁询问道:
“清慧,你很紧张吗?”
杜清慧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说道:
“我……的确很紧张。我有些害怕,害怕还会被否定,以前我在凝国,无论我怎样用功、怎样努力,都有很多指指点点的人在,将我的一切归结于家庭、归结于我父母的背景与势力和对我的宠爱。那些指摘之言,总是令我很痛苦、很为难,让我变得不相信自己、偏执般地寻求认同,甚至一度陷入执迷不悟的境地,倘无公主您,恐怕我现在还在那间小茅屋中过着自我糟践的日子。这次,与昭人对抗,我害怕受到的反对会更大,会有更多的人贬低我、质疑我,我害怕自己承受不住,害怕自己会丢失凝国与杜家的颜面,也害怕我会让公主您对我失望。”
说着说着,杜清慧明亮的眸子就变得黯淡无光,渐渐低垂了下去,像一朵耷拉着的牵牛花。当沮丧蒙蔽着她的视线时,叶绫蹲下身子,轻轻牵住她的手,抬起头来微笑地注视着她,说道:
“没关系的,他们说三道四,那就随他们去吧!历史,是不会记住他们的。或许你真正应该在意的,是你自己要认同你自己,倘若你能真正认同自己,他人的口舌之利,与浮云何异?”
“可……”
杜清慧的眼神闪烁着惶恐。叶绫的话语,直击她所受的最大困境,并非周围之人不能认同她,关键其实在于就连她自己也没办法认同自己,别人的否定,已经令她在心底否认了自己,并酿成了她的悲剧。而这份认同如果已然在心底里丢失,想要重拾,便显得尤为之困难。
杜清慧的心里涌动着不安,低声说道:
“我……没办法,做…到。”
叶绫的两只手都紧紧握住了杜清慧的手,她那散发着明亮光彩的眼睛注视着对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说道:
“清慧,不管有没有人愿意认同你,我都会一直、一直地支持你、认同你的。放心吧!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愿意为你挺身而出,倘若你可以相信我,这将是我的荣幸。”
“公主……”
杜清慧的眼里闪烁着泪水,就仿佛是叶绫说的话带有某种魔力,她的话语传入杜清慧的心头时,连带着晶莹的泪水也从她的眼眶里不住地往外冒了出来。
心头的湖泊在徐徐春风的吹拂下不知泛起了多少的涟漪,而无数的涟漪汇聚在杜清慧口中的,只有一句简单而深厚的道谢。
“谢谢……”
叶绫微微地笑着,如玉的容颜,此时此刻下显得更为耀眼夺目。她注视着杜清慧湿润的双眼,说道:
“明天你就放轻松一些,小事而已,不必为外人左右,我会派甘兴去保护你,只要你能安全回来,我就满意了。”
杜清慧眼眸中沮丧的雾霾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熠熠生辉的坚定,她朝叶绫颔首道:
“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的。”
“好!加油!”
叶绫也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