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尚且烧上三把火,新君初登基,有哪个不想立一番事业?可这建立功业,岂是那么容易?随他去吧!陛下建立新军的计划无法从国库调拨银子,就只能从内帑里拿,但光凭一个内帑,又能掀起什么浪花?让后辈大胆去撞吧!撞疼了,就知道痛了,就不敢了,就知道收敛了。这新军还不是一样的?陛下壮志满怀的时候,不顾群臣反对都要大力建成,等陛下热情消退,不用群臣反对,他自己就知道要收手了,我们又何故惹得一身麻烦呢?以蒋尚书之英才,怎么连这样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严万忠注视着蒋羽,眼里透着一丝责备。
蒋羽脸上表露出愧疚,可他心里对严万忠说的这些岂不明了?只要群臣反对之声浪还在,户部死死咬住不调拨银子,那正明皇帝的新军计划哪能翻起什么浪花?他需要的可不是严万忠的开导,而是严万忠一个态度。严万忠的话,基本表明了他反对新军建设的态度,如此一来,蒋羽就能够徐徐开展下一步了。
“唉!”
蒋羽长长叹息一声,说道:
“陛下这般胡来,若能知错能改,自然是好事,可惜我大昭本就珍贵无比的国力又要白白浪费,蒋某未免心痛如绞。陛下自上位以来,听信高鹤等志大才疏之人的意见,让我大昭早已孱弱的身躯继续遭受折腾,实非兴国之道啊!”
悲叹的外表下,蒋羽正仔细观察着严万忠。他故意将高鹤这个坚决与严万忠一派对着干的革新派大臣给抛出来,为的就是能够激起严万忠的反应。以高鹤在严万忠一党眼中如眼中钉肉中刺般的地位,严万忠没有不对此人深恶痛绝的道理。
但蒋羽如此说完后,严万忠却是一副十分惋惜的神色,他慈祥的目光照在蒋羽身上,仿佛照在一个寄予厚望的后辈身上。他语重心长地开口说道:
“蒋尚书,听老夫一句忠告吧!不要搅合到这些事情上来,你是能为国家干实事的骨干大臣,我大昭可以没有老夫,没有高鹤,没有王沧、王洵,可唯独不能没有像你这样的人啊!不然,我大昭就是一间没有房梁的房子,风雨之下,迟早是会崩塌的。老夫明白,像王洵、高鹤那样的大臣,将清流的旗号高高举起,所为的,不还是排除异己这些事情吗?不论有无能力,凡是让他们盯上,就要被他们如疯狗般穷追猛打,这岂是谋国之臣?
老夫妨碍他们,挡住了他们的晋升之道,所以他们就要将一切的脏水都泼到老夫头上。只要跟老夫亲近的人,不管是不是在用心为国家办事、为国策谋划,都要被他们扣上奸佞乱国的帽子,供他们站在正大光明的高地上痛批痛骂。但老夫要是真的撂挑子不干,把国家大事都交给他们,以他们那帮人空有大志毫无实略的特性,我大昭就要亡了!亡在他们手里了!
蒋尚书,你和他们不同,你是专心致志干实事的,你多年来做出的成绩,老夫嘴上不言语,但却一向看在眼里。所以不管你要不要听,老夫都要奉劝你,不要搅合这摊浑水,不要让高鹤、王洵那帮清流大臣盯上你、攻击你。我大昭不能再缺少任何一个实干之材了,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大昭社稷,你一定要谨慎,谁的浑水都不要趟,明白吗?继续在你的岗位上把事务都妥善处理好,便是你为我大昭做出的最大贡献。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些清流大臣还是要咬着你不放,那你放心!我严万忠保证,不会让他们摧毁我大昭的栋梁,一定要叫他们知难而退!蒋尚书,你都听明白了吧?谨慎!谨慎!谨慎,就是你的立身之本。”
蒋羽看向严万忠的目光显得十分错愕,就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位老丞相一般。他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恭恭敬敬地向严万忠行礼道:
“多谢丞相您指教!蒋羽真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丞相如此夸赞,蒋羽愧矣!愿竭尽所能,以济国事,不负丞相之厚望!”
严万忠露出欣慰的表情,而这依然不出蒋羽之意料。他当然清楚严万忠为什么会看重自己,也明白自己的立身之本是什么。他可不是曹刻那样妄想两头统吃却两头不讨好的蠢货,他能够立身朝廷之漩涡,靠的乃是才干二字,是足够的才干让无论是哪一方都不能轻易攻击他。
理由很简单,你们在朝堂上大吵大闹,把大昭搅得天翻地覆都没问题,可切实的事务总要有人去治理吧?没人治理这些问题,那么斗得再狠,全部只有便宜了外敌的份。也正是抓住双方这一心理,蒋羽才能以中立之身在朝堂上安居许久。
但在严万忠面前,蒋羽故意装得对此一无所知,就是要让严万忠相信自己会因此感念对方之恩情,让对方内心认为自己和他在实际上走近了一步。总之,要把情绪价值提供充足,要满足对方“为自己着想从而更多影响自己”的这份欲望。
严万忠笑得很高兴,语气温和地继续道: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我大昭的未来,还需要仰仗你们这辈啊!至于别的,趁我们这些老一辈还在,会为你们抗的,那些轻浮好动之人,翻不出来什么浪的,这大昭的天,乱不了!”
严万忠和蒋羽接着寒暄了一番,又过了一阵,严府下人急匆匆地前来汇报道:
“老爷!出大事了!圣驾被袭击了!”
“什么?!”
严万忠和蒋羽异口同声地惊呼着。
……
……
当安仕黎和卫广拿到这封由蒋羽书写的要求放走叶绫的书信时,两个人全部愣在原地。
而叶绫在得知有信件发来时,曾一度考虑过这封信是要求两人杀掉自己的,令她的心情跌入谷底了好一阵,可看向安仕黎与卫广的反应,她骤然有了新的猜想——该不会不是杀自己的,而是放自己的吧?叶绫坐在一旁,默默地打量着安仕黎,开口道:
“怎么?你们蒋大人又要如何处置我?要动手就痛快点吧!即便是死,我叶绫不喜欢婆婆妈妈的。”
安仕黎还未完全从震惊中缓过来,开口说道:
“不是杀你的,而…而是放你的。”
悬在叶绫心头的石头终于放下,她从椅子上起身,淡淡地笑道:
“好啊!既然如此,承蒙几位的照顾了,叶绫要先走一步了。”
“慢!”
卫广拔刀直指叶绫,止住了叶绫刚刚抬起的脚步。卫广一脸肃然地对安仕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