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茂源山,贱名不须娘子记,只求问的恩人娘子姓名,牢记恩情。”病者男人不再理会那少年郎君,看向程娇娘恳切说道。 “是啊是啊,娘子救得我兄弟,又给了银钱。” “无疑是再生父母…” “要给娘子立长生牌位…” 杂七杂乱乱哄哄粗浅却直白的感谢话语响起。 程娇娘嘴角弯了弯,但最终也没说自己姓名,扶着婢女歇息去了。 知她们赶路辛苦,茂源山兄弟们不敢叨扰,只得不再追问。 “娘子果然大仁,施恩不须记,坦然然啊。”病者男人感叹道。 “就算读过书,也别总是文绉绉。”已经安静好一刻的少年人又在一旁说道,“酸腐又不是什么好样子。” 在汉子们的怒目而视中,少年人施然而去。 “这小子,一副富贵皮囊,偏是泼皮状。”一个汉子愤愤骂道。 病者男人笑了笑。 “这世上,哪个富贵不泼皮?”他说道,似是反问,又似是自言自语。 营地喧嚣沉寂,除了值守的,疾驰赶路,又恶战狼群,饮了酒,疲乏沉沉的其他人都裹着披风裘袍倒头睡去了。 东方发亮的时候,营地又恢复了喧嚣,三方人马都准备起身。 驾车声,咒骂声,说话声混在一起,如同清晨的雾气一样蒸蒸。 “你们,不用再跟着我了。”程娇娘看着跟过来的茂源山七兄弟,说道,“他的伤,已无大碍,安心将养时日便可,却不适宜,此时长途跋涉,我说过,病可以治,命不可治,你自己不要命,纵然我亲在身边,也施救不能。”
☆、第十七章无礼T
说完别语,程娇娘又招手叫曹管事。 曹管事这次机灵了很多,过来之后垂手听候,不问不说。 “拿些钱给他们。”程娇娘说道。 曹管事问都不问伸手就拿出钱袋递给这几人。 看着曹管事递上来的钱袋,茂源山兄弟们纷纷后退摆手。 “怎能再要娘子钱?羞煞人也,羞煞人也。”他们齐声说道。 “钱,不就是为了用么。”程娇娘说道,“既然是男儿好汉,就莫要,如此这般了。” 病者男人肃容,施礼。 “大恩不言谢。”他说道,伸手接过钱袋。 程娇娘略一点头,和婢女向马车走去。 几个男人拿着钱袋目送,带着几分不舍。 “这娘子,真是个好人。” 千言万语不知怎么说,最终化为这句话。 “沧海瞬间,千金散尽还复来,打铁还须自身硬,咱们兄弟要报答人恩情,还是快些去自立吧。”病者男人笑道。 “对,恩人往京城去,我们待时也去寻她便是。”大哥说道,“我方才已经私下听到,这是两家人,一家姓陈,一家姓周,那娘子虽然不说,咱们只要有心,总能寻到恩人。” 大家轰然叫声好,将这男人用木架子抬起来上了自己的车马。 就如同他们昨夜来一般,嗷嗷叫着自行远去了。 山谷间一下子冷清了很多。 婢女收回视线,扶着程娇娘上车。 “救命之恩,不知姓名无碍。相貌总要知道吧,要不然岂不是忘恩负义?”少年人的声音在后响起。 大家扭头看去,见那少年郎君大步而来,随着走动帽子下面容若隐若现,晨光里有些熠熠生辉。 这泼皮! 竟然如此粗鲁要看人家女子相貌! 四周的侍从怒目相视。 “原本也没有恩义,何谈忘恩负义。”程娇娘说道,扶着婢女转身。 “没有恩义?那你为何救治他们?”少年人走近朗声问道。 程娇娘停下脚转过头。 “当时。此人病重不治将死,身边只有,这几个兄弟,驿站不收驱赶,荒天野地走投无路。堂堂七尺男儿只得悲问天命,你说,我这时,何以相助解其危难?”她问道。 “为何?”少年人看着她问道。 “你不觉得,这样,很爽吗?”程娇娘慢慢说道。 爽。爽意,爽然。 这个词这个字,少年人听过写过说过无数次。这么一个明亮的字,没想到此时此刻单单的说来,竟然会让他觉得十分的……滋味复杂。 最要命的是,偏偏他还听懂了。如是像其他人,比如这几个什么山野汉一般茫然也罢。 人要是太聪明了也不好。 少年人抬着头,看着眼前微微侧转头,正踩上上马车凳的女子。 兜帽掉下而不知,面容展露与外。 双眸清亮,鼻梁高挺,长眉入鬓。面容愕然无笑凭添十分不合年纪的冷冽。 这小郎君长得还不错,在场的人心中不由暗道。 少年郎君回过神,扬手重新戴上兜帽,似乎不愿让人看到相貌一般。 程娇娘转过头提裙上车。 “娘子且慢。”少年人出声唤道,“娘子,也救了我呢。” 程娇娘停下脚再次回头。 少年人见程娇娘看来,便伸手向后一指。 “我的马车…”他说道。 马车怎么了? 大家都看去,见少年人那边的侍从正将一辆马车撤下,昨晚狼群中马受惊带车奔突,夜间没顾上细看,此时看来那马车车轮已经坏掉半个。 “如果不是娘子提醒,我可能已经被狼群围而咬伤了。”少年人说道。 程娇娘身边的侍从面色微微讶异,不由看了眼程娇娘又看了眼婢女。 他们还记得的确提醒过,不过,不是婢女提醒的吗? 程娇娘看着他,露出的嘴角弯弯。 “如此,也是。”她说道。 话音才落,便见那少年郎君踏上前一步,伸手掀起了程娇娘的兜帽。 女子的面容便呈现在他眼前。 少年目光微凝,看着眼前的这张脸。 说来少女也没什么特别…… 确实比之常人肤色白皙一些…… 眉目俊俏一些…… 只是那双眼在这张脸上显得格外的突兀,再配上木然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怪异。 似非真人,呆呆无神。 果然是…病者? 这不过是一眼的功夫,因他动作太快,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也没想得到这少年会有如此孟浪动作。 一怔之后,婢女尖叫一声,紧接着侍从们喝斥更是动作。 “这登徒子无礼!” 少年郎君身旁的侍从早已相护。 “我且不管别人,我反正是要记住恩人面的。”少年人退后一步,含笑说道。 相比于周围人的惊讶恼怒,程娇娘神情无波,由又是气又是怕的婢女颤抖着将兜帽重新给她带上。 这边陈四老爷不得不出面了,带着几分生硬不悦示意少年人离开。 “娘子,我也是你救的,你是不是也觉得很爽啊?”少年人含笑倒退,一面微微扬手说道。 程娇娘又停下脚,转过身。 “且慢。”她说道。 “郎君留步。”虽然很不情愿,但婢女还是大声喊道。 少年人停步看过来。 程娇娘冲他招手。 这小娘面对如此失礼都不曾惊惧羞恼,反而招手让那登徒子上前? 不过,一个连狼群都不怕的人,这些怎么能吓倒她。 少年人笑着大步而来,无视周围的白眼,站到程娇娘近前。 虽然他的个头比这女子要高,但偏这女人踩在木凳上不下来,二人之间倒显得那女子高了些,颇有些几分居高临下。 “那个救你,还不算什么爽。”程娇娘看着他说道,一手微微掀起兜帽,露出面容,“二次救你,才叫痛快。” 少年人哦了声,看着眼前的女子。 昨夜隔座,今日初见,言语来往不过三四句,怪道并无陌生。 “那如何才能?”他问道,一手也微微掀起兜帽,可见嘴角微微笑意。 程娇娘些许倾身。 “昨夜,狼群,是人,引来的。”她低声说道。 少年面色瞬时森然。 “如此,你觉得,如何?”程娇娘收起身站直,看着他说道。
☆、第十八章 随遇
又一队人马轰轰而去,山间只剩下少年人一众车马,更为冷清。
“郡王,我们也起程吧。”身边侍从低声问道,看着似乎还在走神的少年人。
少年人哦了声,伸手掀开兜帽,看向来时方向,山间隐隐回荡马蹄声,到最后,寂然无声。
“郡王,那娘子与你说了什么话?怎的郡王如此失神?”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出来笑道,相比于其他人的恭敬,他带着几分随意。
方才少年人与程娇娘站近低语,除了他们二人,别人并未听到最后的话。
少年人转过身,看着这男人,亦是露出笑容。
郡王爱笑,性子又好,或许是养在宫中无忧的缘故。
“她问我何家郎君,可有婚配。”他笑道。
众人轰声笑了。
“郡王俊秀神丰,女郎见了哪个不是心醉神迷。”管事男人更大声笑。
“只可惜,父王没等到我成亲。”少年人说道,神情低沉。
笑声顿消,四周的人都换上悲伤神情。
“郡王节哀。”管事男人说道,挤出两滴眼泪,“您的孝心王爷在天之灵知道,我们速速赶路。”
少年人点点头,带着几分哀戚接过侍从牵拉的马。
“马车坏了,郡王行路不变,我们不如到前方换水路如何?”管事男人想到什么说道。
“可是换乘水路,则要迂绕。”有人说道。
“欲速则不达啊,郡王的身子要紧,从未行过这般远路,再受了惊吓可怎么得了,皇帝太后都要担心的。”管事不安忧心说道。
“那便依廖管事所言吧。”少年人说道,带着几分随意,“平安赶路要紧。”
管事高兴的应声是,前去安排传达,看着他的背影,少年人嘴角一丝冷笑。
倒要看,是哪个,竟然要自己的性命。
鱼者已为渔者,渔者尚且不知,这种感觉也很爽。
少年人收起笑,再次看了眼那来时的方向。
一家姓陈,一家姓周,那这女子姓周还是姓陈?
他伸手戴上兜帽,一夹马腹,奔驰而去。
日夜不停,大路小道奔波,京城一日一日接近。
“曹爷,东西买来了。”
几个随从大包小包的迈进客栈的门。
厅堂里曹管事等人正在吃饭。
“送去送去,快些吃了好赶路。”曹管事说道。
随从们应声进去了。
“娘子要吃什么?”有人好奇的问道,看着桌上玲琅满目的菜肴,“这些都不合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