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字字如铁,冰冷而决绝,让赵氏彻底怔在了原地。
江训忠的态度,前所未有的严肃,不再是曾经为了息事宁人而随口说出的休妻威胁。
这一次,赵氏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来自他的厌恶与不耐烦,那是一种彻底的冷漠与疏离。
她震惊地凝视着江训忠,这个曾因她的病情而低声下气求苏毓救命,甚至不惜用田产交换的男人,竟在短短时间内态度急转直下,变得如此陌生。
江训忠抖了抖衣袖,那刻意维持的伪装在这一瞬崩塌,露出他长久以来隐藏的自私与薄情。
早年间,因膝下已有二子,他不便再娶,直到遇见赵氏这般无拖累且手握抚恤金的妇人,自然视为良机。
赵氏性情泼辣,他便扮演起温顺丈夫的角色,日久天长,这伪装几乎成了他的另一层皮肤。
家中儿子受辱,他可以视而不见;儿子悲愤欲绝,他也能心安理得。
究其根本,只要个人利益不受损害,一切都不足挂齿。
直至四娘那番话语,如同警钟敲响,令他惶恐不安,担忧江家会在他的手中走向衰败。
于是,他试图通过对外展现的强硬来挽回些什么,但这份假装的英勇并不能改变家族的命运。
他更害怕自己被贴上胆怯无能的标签,于是,在众人面前,他一改往日形象,多次与赵氏公开冲突,力图洗刷自己“惧内”的名声。
实际上,他骨子里是一个自私、无情之人。
曾经,因囊中羞涩,家中需要赵氏操持,毕竟,没有女主人的家庭总归是不完整的。
然而,时至今日,手握六十两银票的他,眼界已不同往昔,像赵氏这样行事卑劣、令家族蒙羞的女人,自然是入不了他的法眼。
赵氏何尝不明白,一旦没了金钱的支撑,她的地位便岌岌可危,无处安身立命。
这份清醒,如同冬日的寒风,刺骨而冰凉,让她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彻底失了先机。
江训忠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将手中握着的那叠薄薄的银票化为逐客令,将她彻底驱逐出这个家门,然而现实却如同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这样的念头,不过是一场空梦。
赵氏的眼神里闪烁着狡黠,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话锋一转,语气温柔中带着几分犀利,“训忠啊,你若真的休了我,咱们的大壮该怎么办?失去了爹娘,现在唯一的依靠就是我这个奶奶了,万一我也不在他身边,谁来照顾他,难不成你打算给他找个奶奶?你可知道,天底下的后母心态大抵相似,非亲生骨肉,无论是儿子还是孙子,哪里会有那份掏心掏肺的真情实意?到时候,你尝到个中滋味,可别后悔。”
赵氏的话语宛如寒风中的一瓢冷水,当头浇在江训忠的心头,让他浑身一凛。
的确,家里还有大壮那可怜的孩子,这几天与他格外亲近,就连午后的小憩也要赖在他的怀里,小家伙的呼吸均匀而平静,此刻正沉睡未醒。
江训忠已届半百之龄,肩上还挑着养育幼孙的重担,纵使手头宽裕些许,又怎能轻易寻得一位愿意诚心诚意与他共度余生的人呢?
这一刻,江训忠意识到,赵氏或许真不是能轻易摆脱的。
正思绪万千,屋内突然响起大壮惊惶失措的啼哭声,划破了短暂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