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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试探（第1页）

又一盏茶水下肚，濯清涟没有看到身边侍女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不知道这姑娘是因何躲过了昨夜的死劫，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先前为了不露马脚她只能装晕，可显然她不能一直晕着，如今两人独处，她真是连开口都不知该怎么开。

正想着该怎么做才不会让这姑娘起疑，门外一阵脚步声帮濯清涟解了围。

木制的门扉被轻轻叩响，侍女去开了门，有小厮的声音传入耳中：“宋小姐，昨夜出城的人已经回来了，王爷请您去前院。”

跟着小厮到了前院，最先闯入眼帘的是庭院正中的两具棺木，再是棺木旁十数具被白布所掩的尸首。身旁的侍女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有隐忍的啜泣传来。

濯清涟脑中轰的一声，双腿似灌了铅一般再迈不动步。透骨的寒意自脚底蔓延而上，一点点攀沿至脊背，那些刻意被她忘记的画面开始在脑海中呼啸肆虐，她握紧了双拳，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宋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耳朵里突然闯进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双手蓦然一松，掌心被指甲硌出的印记隐隐生疼，她微微垂了头，看向轮椅上的男子。

“景祐赶到的时候，那些劫匪已经离开。现场一片狼藉，未曾寻到幸存之人，还请宋姑娘节哀。”祁谌顿了顿，掩着唇轻咳了一阵，方又道，“不过姑娘放心，皇兄已颁下剿匪圣旨，本王会亲自带兵前去，一定为宋家报仇。”

她的脸色已十分苍白，强打了精神道了声谢，仍旧记得叮嘱他：“出发时还请王爷告知，九歌……一同去。”

祁谌似是愣了愣：“此事凶险，宋姑娘昨夜受了惊吓，身上的伤也……”

“我一定要去的，还请王爷体谅。”

劝阻的话被濯清涟打断，话语中的那份坚决终使祁谌点了头。看着她们一对主仆渐走渐远，他若有所思地盯了半晌，微侧了头吩咐：“景祐，挑几个机灵的丫头送入宋姑娘院中。”

……

一焦虑就爱喝茶这个毛病，濯清涟觉得自己该改一改。只因她从前院回来以后又灌了半壶茶下去，而这一次却没有错过侍女欲言又止的样子。那姑娘挂了半真半假的笑意提醒自己：“小姐忘了吗？您幼时摔了茶壶被烫过，左臂因此还留下一个疤痕，此后便不大喜喝茶，只爱喝糖水的。”

彼时濯清涟端着茶盏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倒是那姑娘兀自又开了口，面上挂了哀痛：“奴婢自知此事对小姐打击极大，连喝的是茶水还是糖水都辨不清了。可老爷夫人若在天有灵，定也是不希望看到小姐如此的。”

她说完便收了茶壶茶盏，抽抽噎噎地退了出去。濯清涟知晓她已起了疑，更明白自己若不能调足了精神应对眼下困境，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识破身份撵出宁王府，甚至会因此丢了性命。即便她已不惧死，但大仇未报，她还不能死。

将那些令人痛苦难当的记忆重新锁回心底深处，濯清涟做足了准备等着那姑娘的再一次试探。然而这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丫头，她等了整整一天，一直到晚上，试探才姗姗来迟。

天上明月初升，偶有云层飘过倦鸟归巢，侍女捧着伤药纱布敲开了濯清涟的房门。其实这也没有什么，若不是这姑娘换药的时候将她左边的衣袖又往上扯了扯，露出了上臂那被烫伤的疤痕，她也并不晓得这便是她等了许久的试探。

现在想来，这丫头早上说出那样的话大抵是故意的，还特意指明了疤痕的位置。若眼前的是个冒牌货，自然会想方设法阻止她查探。只是可惜，濯清涟虽的确是个冒牌货，可这身体却真得不能再真。

看到那疤痕，侍女眼中明显闪过了疑惑，似是愣住了，迟迟没有什么动作。濯清涟偏了偏头，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几声抽噎响了起来，侍女轻轻将她的衣袖放了下去：“奴婢只是没想到，那些人竟能下得了这么狠的手。小姐从前最怕痛了，一定很疼吧？”

濯清涟摇了摇头，轻挑起的唇畔带了丝难言的苦涩：“经历了更大的痛，这些便算不得什么。身体上痛一些，心里反倒能好受些。”

“小姐与从前真是不同了。”侍女一边收拾着换下来的纱布，一边似闲聊一般道，“若是放在从前，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小姐定是六神无主，如今却也能镇定自若了。”

“自然。”濯清涟眼中闪过冷色，“成长，也不过是一夕之间的事。”

侍女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正准备退出去时，却被濯清涟出声喊住：“清芷。”

她的脚步一顿，抬眸时眼中尚有一丝惊诧，未来得及反应，濯清涟已几步走了过来：“我如今很是庆幸，幸而昨夜遣了你，否则真是不知我还活着这件事，是幸还是不幸了。”

清芷猛地跪了下去，似有惶恐：“奴婢只恨昨夜未曾陪在小姐身边，若奴婢在，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们伤小姐分毫！”

将她轻轻扶起，濯清涟握着她的手，勉力在眼中蓄出了些泪水：“幸而还有你，我便还活得下去。”

看着清芷再一次抽抽噎噎地退了出去，濯清涟暂时松了口气。

今早在前院的时候，曾有白布被风吹起，露出了其下所掩的仆人尸首，脖颈处所佩的玉牌蓦然闯入眼中，让她想起昨夜刚醒来时也在身边的尸首上看到过这样的玉牌。一面刻着“宋”字，一面应是他们的名字。

大抵是自小就戴着这玉牌，清芷已然忽略了要知道她的名字其实异常简单。至于她躲过死劫的原因，濯清涟想了一天，也只能推测出一个大概。

她既是宋九歌贴身侍婢，昨夜不在小姐身边却是在数百里之外的宁王府，便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她先来报信。但看昨夜自己闯进王府时他们惊讶的神色，这要报的信应该不是遇到劫匪。

昨夜她回城之时，一路所见的河流中皆放有河灯，街上更是没什么人，算算便知是七月十五，如此倒是明朗许多。

中元节不宜行夜路，宋家便只好挑了一位机灵稳重的侍婢先入王府报信，预备明日一早整顿好了再出发。从方才清芷的反应来看，她推测的大概不离十。但濯清涟再清楚不过，那姑娘心里的疑虑绝不可能因这小小一件事就彻底打消。

如此，还需下一剂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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