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清抬头望来。
月光投下淡淡竹影,风拂动,光影在他脸上交织。
棠梨倏然便想起前世与他的最后一面。
彼时她连嫁衣都还来不及脱下,便被押入大牢。
金钗凌乱,华美的嫁衣裙摆沾了污渍。
她靠在墙角,眼泪将红妆晕开。
忽然有人走了进来。
地牢里不见天日,稀薄的月光从窗洞中钻出来,镀在那人纤长如玉的手上。
他弯腰,替她拢好霞帔。
棠梨泪眼婆娑抬头,对上那双被月色映亮的双眸。
“换个身份,留下来。”
或许是这双眼眸太亮,如同星河倒灌,与这阴暗污臭的地牢格格不入,棠梨凝望了他许久,才轻轻避开他的手。
“谢过大人好意。”
“但我已为陆家妇。”
他的指尖悬在离她脸颊不过几寸的距离,僵持许久,最终缓缓收起。
“既然如此,陆夫人便好自为之。”
他转头离去。
前一世在流放的路上,棠梨脑中曾反反复复想起这一幕。
陆家所犯事大,饶是向皇帝亲自求情都不可能被赦免。
裴时清或许能偷梁换柱保她性命,但陆家……只有死路一条。
而她和陆辰远,已经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父亲和兄长已死,让她抛下陆辰远和陆家独自苟活,她做不到。
裴时清给了她一条明路,她却依然选择踏上荆棘。
于是后来,陪着陆家人一路颠沛流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任人折辱。
眼睁睁看着姑姑、夫君、婆母、公爹在面前死去,就连她自己,最后也魂亡流放路上。
度日如年的日日夜夜里,她曾想,若是从一开始就答应了裴时清呢?
他是太子太师,又是新朝首辅,若与他交好,或许在屠刀落下那一刻,她也能有一力与之相搏?
棠梨思绪飘得太远,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裴时清依然在静静看着自己。
高悬的心渐渐回落。
裴时清注意到她双眸里忽然下起的那场绵绵春雨,雾霭蒙蒙、风雨凄凄间,她忽然轻眨了下眼。
像是蝉翼抖落雨珠,掩在雾气之后的乌黑双眸变得明晰。
那少女缓缓弯起眼角,冲他一笑:“裴先生,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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