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有人扬刀指向了他的心脏。
他避过了来者的刀。
再然后,他飞身穿过了数不尽的箭雨,直直落在了另一道拱门之前。
终于,横剑的人收起了剑,扬刀的人放下了刀,无穷的箭雨亦停止了进攻。私议的人语与簌动的步伐都不再于院落内回荡,江陵只听到了隐匿在角落中的众人凝重的呼吸。
进入了第一道拱门,他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秦门众人恶意的欢迎,而只有在应对了这剑拔弩张的欢迎过后,他才能穿过第二道拱门。
穿过第二道拱门,他便能听到秦门的主人玄衣尊者犹如鬼魅般惊悚的声音。当然在这之前,他需要想好一个充足的理由去换得玄衣的信任——他回到秦门的理由。
“流鸢,走过来。”玄衣的声音果然如他所料幽幽而至。
江陵将手中的竹杖折叠收起放回了衣袖之中,而后依玄衣之言向前数步。
他的手腕再一次被玄衣的鬼爪执起。
“你的任务结束时,我已给了你自由。”玄衣冰冷的鬼语令人毛骨悚然。
他给了江陵自由,只因那时江陵已是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将死的人对玄衣来说不过是一颗没有残余价值的弃子。
江陵低垂的眉目掩饰起眼神的空洞:“我以为自己已活不长久,便想要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度过最后的时日,只是这时日却又突然过得颇有些漫长,等待死亡对我来说竟变成了一种煎熬。就这样死去,我不甘心。”
事实如此,他不算是在说谎。乱弹子曾断言,出了琉璃谷,他的生命便只剩下了一年半载,也或许根本不到一年半载。
说真话的人,总不至被人怀疑,玄衣甩开了江陵的手。
“你不甘心,所以你回来。”玄衣幽冥的音色摄人心魄。他对江陵离去后的生存现状仿佛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关注的焦点全然在于江陵回归的原因。
“当我发现自己还能再多撑些时间时,便想到了回来……”江陵垂首低吟,“除了回到秦门,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到哪里去。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希望自己可以尽可能多地做一些事。”
一阵散发着阴森气息的冗长静谧过后,玄衣魑魅般的身形轻飘飘立于了江陵的身侧:“流鸢,这一次回来,你没有机会再离去。”
于是江陵听到了无形的鬼语从自己的一侧耳际灌入脑海,又从另一侧耳际悄然远去:“是你自己选择回来。”
没错,是他自己选择回来,可他却不仅仅是为了寻觅一处容身之所而回来如此简单。圣上的削藩之令即刻便至,他甚至隐约能够察觉到一场即将展开的瀚海风波。
他要去验证燕王朱棣是否当真疯得无药可救,他已没有时间再等。
“尊者,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不是么……”江陵以退为进。
这也是江陵发自肺腑之言,只不过“死得其所”四字的真正含义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玄衣青铜面具后的双目射出了寒光,而后冷冷道:“走。”
“是。”江陵跟随着玄衣好似远在冥府的鬼语,走上了一条从未踏足的路。
……
这是一条由秦门通往燕王府的秘密路径,而这条密径只有玄衣与燕王二人熟知。于秦门之中潜伏数年,江陵仍旧是第一次踏上这条密径。
随着越发深陷的地势与扑面而来的潮湿的空气,他判断这条密径应该深藏地底。很快,他的判断便被证实确凿无误。
他们从地底钻出,站在了月光透射不到的阴暗角落中。燕王府偌大的前庭竟无人守卫巡夜,整座府邸都似给人一种过分空明的不适感。
“听。”玄衣又只道了一个字。
江陵有所不解,却依然侧耳倾听。远处传来了的鸡鸭的吱喳声,被微风送来的令人作呕的恶臭随即在鼻间汹涌。鸟兽的粪便一片狼藉,可也正是在这污秽不堪的兽圈中,绝无仅有地趴着一个扛着一床破烂棉被的皮青脸肿的人。
“娘——娘——”精神失常的中年男人在睡梦中手舞足蹈地喊着娘亲,涎水从嘴角直流而下。
“这是……”江陵仿似无法置信自己听到的声响。
“这是我们的王爷。”玄衣冰寒幽吟,“他疯了。”
“除了王爷,还有一个人。”江陵听到了不同于燕王的另一个人的喘息之声。
燕王朱棣置身的兽圈一侧摆着一桌一椅,年轻的粉面书生正坐于椅上伏卧桌前。他有着均匀坦荡的呼吸,似也在熟睡之中。
玄衣一声骇然的冥笑:“他叫马和,小名三保,是王爷的近侍。马三保武功不弱,王爷神智尽失之后,他便在王爷身边寸步不离。”
“王爷突患了疯症,难道是因为皇上先后削取了周代岷湘数位藩王的藩籍?”江陵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流鸢,你的问题很多。”玄衣的冥语于片刻的沉默过后再度响起,“你应该知道,有些话即使你心中疑惑,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