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待撷,责有攸归,你且行你分内之事即可。”鬼语洞幽烛微,一言蔽之。
……
烟幕突起之时,雷鸣体力已耗至极限,又见情况骤变,疲惫的身躯早已不能自控,来不及思索甚多,便欲昏死过去。
“走这边!”雷鸣突闻一个略显熟识的声音。未待前行两步,一个清癯的身形便已负起自己的另一半臂膀。雷鸣恍悟,方才就是此人暗中相助!
树影重重,雷鸣亦无暇顾及看清救命恩人的面容相貌。只隐约察觉这是个轻功卓绝的少年。雷鸣身负重伤,体力终是不支,再欲启程,脚下却已无路可循!
雷鸣强忍住痛楚挪动自己浴血的身躯,他不懂,他就这样又逃过一劫,但他不能不向救命恩人致谢!“多谢……多谢少侠相助……敢问少侠……”雷鸣奋力起身,却又颓然倒地。
江陵摸索到雷鸣宽阔厚实的肩膀,本欲扶雷鸣站稳,却摸得一手血肉模糊。
“我是江陵。曾与雷大哥有缘。雷大哥不曾记得我了?”江陵也在兀自喘息。
“啊!江兄弟!竟然是你!”雷鸣的喜悦与惊异不足言表。
“雷大哥,我们不能停。”江陵勉强笑笑,微一点头稍作停顿,“穿过此间密林,即为官道,向东二十里,便是汉阳府。”江陵面向东方,彼时与雷鸣在京师离别,他亦不曾设想,会于今时今日以此种方式在此地重逢。
接连数十日的辛苦谋划,独一人生还的浴血奋战,雷鸣终究还是满盘皆输。若非江陵救他于水火,雷鸣就要前功尽弃命丧黄泉,有何资格再谈斩杀花待撷匡复长空帮!雷鸣痛心疾首,自己的谋而不周,枉自白白断送了十数兄弟性命。
“没想到我竟与江兄弟不期而遇,却不知兄弟为何会现身于此?”雷鸣劫后余生,心中亦有种种疑问,椎心泣血间思绪难免起伏,此时方才直视眼前手持紫玉竹杖的少年,发丝衣衫虽已凌乱,脸颊亦有道道血痕,但依旧难掩异于凡夫俗子的清逸俊朗。
“只是偶然行至此间,却没想到竟能与雷大哥相遇……”江陵坦然却略带苦涩,“此处依旧危机四伏,待寻得安全之所,再与大哥一一相告。”
“好……”雷鸣无力再战,雷鸣不能自已。现如今的雷鸣,损兵折将,孤掌难鸣。然而雷鸣必须活着!只有活着,他才能重振旗鼓!眼前的少年,带给雷鸣生的希冀!
“雷大哥,还烦请大哥指引方向。”江陵无奈一笑,“大哥莫不是忘了,我看不见,我是个瞎子。”
柳已成荫,繁花似锦,荆楚之地的夏似是也有着别样的魅力。拖着重伤的身躯,雷鸣翘首盼处,汉阳府的城池已是远目可及。晴川历历,芳草萋萋,汉江水畔,黄鹤矶上,琼楼玉宇在骄阳的映射下,闪耀着熠熠的光辉。
……
七月初七,宜解除,祭祀,理发,入殓,安葬,破土。忌嫁娶,置产,斋醮,入宅,移徙,安门。酷暑难耐,老李轻扇着手中破败的黄历。
“咳咳……”老李轻咳两声,将手中的黄历置入怀中,却横刀拦住了来人去路。他毕竟还是公门中人,即使不愿担君之忧,但是既然食君之禄,也还是要忠君之事。
年逾不惑,李寒山也算阅历颇丰,江湖中人的恩怨杀戮,他早已不足为奇。就好似眼前两个欲混于人潮入城的年轻人,便甚是狼狈不堪。清癯朴素的少年额有伏汗气息凌乱,浓眉大眼的青年衣衫褴褛血泪斑斑,定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激战。
手持紫玉竹杖的少年脸色苍白,双目茫然失焦,人高马大的青年眉目赤红,却已于暗地里握住了浴血的残刃。老李正欲问话,却闻到一阵阵令人恶心的腐臭窜入鼻内。
“官爷,求求您行个方便吧。”烈日当头,正午无风,伴随着逆着入城的人流,汉阳府城门出城方向,却迎来了一支寒酸的送葬队伍。少女一双无辜的杏眼噙着热泪,“我爹爹的尸身都已经腐了。”粗布乱头,不掩国色。一身孝服的少女,我见犹怜的少女,娇俏的尤胜天人。
老李瞧瞧正待入城的两人,心下微一掂量,终于捂着鼻子走向出城的送葬队伍,兜兜转转绕了几遭,几个粗鄙的乡下人,一口陈旧的破木棺材,在这本该优哉游哉的静默夏日里,实在是大煞风景。
李寒山向来不是个恪尽职守的人,得过且过始终是他的人生信条,但是这一次,他却一脸严肃地摇摇头:“大姑娘,我不过也是例行公事。最近盗匪猖獗,又有钦犯流窜,来来往往的客足商旅均要仔细盘查。所以,实在是得罪了。”
李寒山轻手一挥,身后候着的两个公差已七手八脚地卸了棺材盖子。恶臭立即迎面扑来,老人干瘪的脸上双目圆睁,蠕动的蛆虫遍布着枯槁流脓的身体。
“爹!”少女颓然扑倒,“女儿不孝!”少女已是涕泪纵横。
“大姑娘,死者已矣,节哀顺变。”李寒山忍不住暗自作呕,现在他巴不得这群人即刻从自己眼前消失。
少女不顾清泪沾襟,依旧哭得梨花带雨:“爹爹,女儿一定让您入土为安。您瞑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