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往路灯下走了两步,“喵?”大概是饿极了,小猫跟了过来,绕着他的腿轻蹭,一边不住哆嗦。
杨禛轻轻吁口气,俯下身,小猫脑袋顶着他温暖的掌心,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衣兜里还有哪个护士塞给他的火腿肠,便掏出来掰碎在地上。小猫狼吞虎咽,他索性蹲下来看着,嘴角微挑,不时抚摸一下毛茸茸的小脑袋。
这一幕路灯下的情形,被十几米外一个护士看在眼里,几乎难以置信。
罗旭第二天起床时,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他一个人住在市中心一套小单元好几年了。刚上大学时母亲去世,过了两年,父亲带回家一个30多岁的女人,让他叫阿姨。
罗旭看见那女人微凸的小腹,第二天就收拾东西从家里搬了出去。
这套房是他小时候父母单位分的,承载着最初的幸福时光。然而随着父亲从小科员一路升到局长,母亲由衷的笑容越来越少。即便如此,一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罗旭也没听她抱怨过父亲,这就是一代知识分子的涵养和骄傲。
直到罗旭大学毕业混入社会,几年里被世间各种悲喜无奈历练了个够,才对中年丧偶的父亲有了些许理解。
他开始给家里打电话,节假日偶尔扛两箱水果,给同父异母的小妹妹买迪斯尼玩具。今年春节,甚至开口管后妈叫了声“阿姨”,然后看她眼角的皱纹一下舒展开来,仿佛阳光下盈盈盛开的花。罗旭知道,她等这一声,已经等了许多年了。
三月生日时,罗旭在楼下看见一辆崭新的帕萨特,宝蓝色车身光可鉴人。正当他流着口水凑近时,车门一开父亲的司机跳了出来。“小旭接着!”车钥匙嗖一声砸在他手里,亮晶晶就像个美梦。“罗局说了,车本考好就别藏着掖着了,以后油钱你自己掏。”罗旭当时就乐傻了。
可是这一天,开着精神的小帕上班时,罗旭仍然纠结低落。一部分原因是总编犯病,一部分是没着落的稿子,还有……他咬牙切齿地想,就是是脑门上巨傻无比的纱布。
昨天急诊小护士一叫医生过来,他的腿肚子就开始哆嗦。他从小怕打针,曾因为肌肉僵硬把针头都弄断过,更别说要在肉里穿针引线了。
可惜临阵抱佛脚,真神没一个搭理他。眼光犀利的大夫凑过来一看:“开单子,清创缝合。”然后对小护士说,“直接带他做准备,省得找不着地方。”
罗旭挖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老子准备溜号的?
等到了酒精味弥漫的清创室,各种器械反射着冷光,小青年彻底受了刺激,“我要上厕所!”他对戴手套的大夫说,不小心带了点哭腔。
“你不刚去过了嘛?”小护士捧着托盘,一点不给帅哥面子。
杨大夫消完毒,举着两只手上前一步,光凭眼神和气势就把罗旭压回了床上。“麻药都打了,别耽误时间。”说着微微低下头,“放松点,怕什么!”他的眼睛黑曜石一般深邃,罗旭呆呆凝视他几秒,之后意识忽然一松。
医生和护士飞快对视,默契地抄起了缝合钳……几分钟后,等罗旭重新清醒时,护士已经在边上收拾了。“我不缝了,真的!”年轻人白着脸一骨碌下了床,大概是麻药的作用,一时失控,竟咧嘴哭了出来。
小护士扑哧一声乐了:“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呀?”
杨大夫毕竟身经百战,以超人的冷静示意护士把单子塞他手里,从善如流道:“好了,不缝就不缝,咱去把钱交了吧?”然后罗旭就抽噎着把钱交了,一扭脸发现大夫居然还跟着自己,“不是不缝了吗?怎么还交……”他终于看清大夫口罩后忍耐的表情,手指哆嗦着摸到额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罗旭进了编辑部,看见桌上放着两盒进口牛奶,脸色稍缓,“还是周大姐对我好啊!”没等他念叨完,新来的编辑从电脑后伸出一只手,“罗记者,这是我从家里拿的,谢谢你上回帮我校稿子。”
“小温?这也太客气了。”罗旭心里清楚那姑娘看过来的眼光是什么意思,只是……他叹了口气,这要怎么说呢?忽然有只贱手伸过来,一把抓住牛奶,是胖子老赵。“我说妹妹,上次我也帮你看了,怎么也得分你赵哥一盒吧。”
姑娘的脸色马上不好看了。罗旭本想拦下,一想这样也好,嘴上却没放过他: “赵哥,这牛奶金贵,就您那体格,小心喝了三高。”
“小混蛋!”赵胖子举着牛奶回到位子上,“月底看你还得瑟!”
罗旭的伤口有些疼,往椅子上一倒,窗外的阳光一下洒满全身。小麻雀叽叽喳喳飞过,天光如水,映着他苍白的脸。
下午曹主编回到了编辑部,抛下一众嘘寒问暖的人,单独把罗旭叫进办公室。没等他开口,就伸出一根手指头:“我给你一个月,只要一篇……像样的稿子。”
罗旭猛然抬头,呆住了。
第3章 第 3 章
离开总编室,高个青年直奔盥洗室。镜子里映出一张清秀的面孔,罗旭继承了母亲柔和的五官,睫毛很长,看人时眼神专注,显得真诚而清爽。
“一直不被重视的行业,与生活息息相关,容易产生矛盾……”他翻来覆去念叨着总编的话,一边对着镜子,轻轻掀起纱布一角,伤口微肿,却缝合得十分平整。
灵光乍现,镜中的青年一拍后脑勺:“这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反正丢人都丢干净了,豁出去……索性就去那里吧!”他琢磨了一会,掏出手机熟练地拨了号。
刚响一声对方就接了:“儿子?怎么出什么事了?”罗局长似乎还在会上,刻意压低了嗓门。
“爸,我们主编刚交给我一个任务,写篇稿子。对,非常重要,关系到我的事业,你得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