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沈聿这个岁数,早就看惯了人心凉薄,依然可以不动声色的表示:既然你们陈家不管,我们沈家全权操办,就不算僭越了。
“贤甥高义。”
堂舅只是表示感谢,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关心陈甍的近况。
沈聿心里哂笑连连,也大致有了数,回到家,先去上房给母亲请安。
他当然不会当着母亲的面直接数落母族的不是,而是随便找个借口,说陈家老宅的家丁在守城时有伤残,目前缺人手,所以他主动将陈甍家人的后事揽了过来。
陈氏是聪明人,闻弦音而知雅意,也便不再多问,让他下去交办,务必交给妥帖的人。
她仅说了这两句,已经哽咽的难以说话,眼角划过两滴老泪。试想等到陈甍病好了,发现父母亲人的骸骨无人收敛,该是何等痛苦。
沈聿见母亲难过,站起身来,垂手恭立,温声宽慰:“母亲再难过,也要保重身体,这件事交给儿子去办,母亲但可宽心。”
陈氏摇头,长长一声喟叹:“这孩子才十岁啊,没了父母依靠,往后的路还怎么走……”
沈聿忙道:“不是还有咱们家么,等回了京城,舅舅那边要他过去,就送他去,舅舅若是不方便,就留下来。饮食起居、读书考试,都跟家里几个孩子一起,准不会差了。”
陈氏闻言,稍稍缓和了一些。
沈聿左哄右哄,终于劝得母亲止住眼泪。结果刚迈出堂屋,就撞上狗狗祟祟的小儿子,顺手将儿子拎回东院。
怀安一直只听说家里来了个小表哥,好奇的不行,在祖母院里时总是探头探脑的往东厢房看。但这个年代的孩子太容易夭折,大人们都很谨慎,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往往不被允许接触病人。
同理,面对怀安这么大的孩子,大人们也不会直接对他说“陈甍全家死于倭寇之手”这样残忍的话。面对怀安的问长问短,沈聿只随口说了句:“小表哥的家人外出有事,把他送到咱们家住一段时间。”
“哦……”出于对老爹的信任,怀安对此深信不疑,又问:“小表哥得了什么病?什么时候能好?”
“应该快了。”
沈聿奇怪的问:“你急什么?”
“等他病好了,我可以带他玩——飞行棋呀!”
怀安道。
大哥和堂哥比他大了七八岁,又日夜不辍的卷着读书,看他们一眼都觉得压力山大,两个姐姐已经开始学女红刺绣了,大女孩不太爱带他一个小屁孩玩,赵盼要上学,每月见不上几次,芃儿倒是不嫌弃他,可她连话都说不清,路都走不稳呢。
他实在是缺少玩伴啊。
“满脑子都是玩。”
沈聿翻出他昨日的功课,一页大字打了半页的黑圈。
怀安心里不服,他还是个孩子,爱玩是他的天性呀。
“今日的字交上来,昨天打圈的重写。”
沈聿道。
怀安笑容尽失,挎着小脸练字去了。
等他练好了字,将笔墨纸砚收拢起来,沈聿才拿出一沓裁切成巴掌大小的宣纸给他。
原来是书签的定稿!看着纸上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小人,怀安激动不已。
他称赞道:“爹,您这明摆着是抢钱呀!”
却见老爹的脸色变了,带着一丝不太友善的情绪,怀安后颈阵阵发凉。
接着他被老爹从西屋揍到东屋,一边寻求娘亲保护,一边大喊冤枉。
天可怜见,他真的是在夸人啊!
马屁拍马蹄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