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郑家的府邸有多么富丽堂皇,而是跟他想象中的差距太大。从园景到陈设,仿佛只写了两个大字——朴素。
虽是里外四进的宅子,加东西两座跨院,地方比沈宅大上不少,但这是圣上赐宅,等到郑阁老致仕回乡,这座府邸还是要收回的。
怀安心中不禁暗想,莫非这位郑阁老与赵知县是一类人,一样的高风亮节?
一家人被引致后宅,先去见师母顾氏。
这时才知道郑阁老不在府上。七月末刑部最忙,郑阁老恰好是分管刑部的,一大早去了部院,传话说中午之前回来。
顾氏这个年纪最爱孩子,先抱过芃姐儿放在腿上哄逗,芃姐儿也乖巧,只要是女性长辈抱她基本没有异议,举着小手咿咿呀呀的说着连不成句的话,惹的人心都化了。
沈聿又命两个儿子给师祖母作揖。
顾氏瞧着他们,一个是长身玉立的少年郎,另一个是唇红齿白、稚趣可爱的小蒙童,连说了几个“好”字。
再抬头去瞧郎才女貌的夫妻二人,笑嗔了句:“听澜清减了不少,要好好补养回来。”
“劳师母挂念,想是一路舟车劳顿,这几天已经歇过来了。”
许听澜笑着,奉上提前备好的滋补珍品。
这时候,郑阁老终于回府了,沈聿执弟子礼,自然要到庭下去迎。
趁这时,顾氏叫出郑府的几位奶奶,一众女眷相互见礼,然后聚在一起说私房话。
郑家的长孙女悦姐儿今年八岁,头顶结着两个丫髻,鹅黄色的小袄衬得面容姣好,行止安静本分,已显大家风范。稳稳当当的朝许听澜母子问过好,就坐在罗汉床上耐心陪着更小的一团沈怀芃。
怀芃还未满两岁,两餐之间需要额外加辅食,眼下郑阁老还未回府,郑家大奶奶柳氏命厨房炖了一小盅水蒸蛋,点一点香油端上来。
悦姐儿主动承担起喂饭重任,端着小碗一勺一勺的喂。怀芃吃东西一向慢条斯理,不是因为心不在焉,而是因为太认真,每一口都要品味仔细。
许听澜怕她手酸,想要替下她,悦姐儿却笑着摇头说:“婶婶,我来。”
许听澜收回手,笑道:“悦姐儿喜欢妹妹呢。”
“是啊,家里这辈上就她一个孙女,平日里孤单的很。”
师母顾氏十分和气的笑道。
柳氏提议:“等芃姐儿记事了,让她们结个手帕交。”
许听澜自然称善。
柳氏又是惋惜,可惜两个孩子年龄相差太大,等芃儿也长到七八岁时,悦姐儿都该议亲了。
……
郑迁已在前院换下公服,穿一身闲适的褐色道袍,笑吟吟信步进来,像个怡然闲居的老员外,他的身后跟着长子郑瑾。
郑瑾在工部挂职,但平日多是跟随在老父身边侍奉,常居中枢。只见他身材高挑,皙面长须,举止沉稳老练,一见面便热络的与沈聿寒暄攀谈,毫无间隔三年的生疏。
两家通家之好,不太避讳男女,只在用饭时分作两席,中间用壁板相隔。
怀安还算个小娃娃,和妹妹一样,由许听澜带着在内室的女席上,怀铭则跟着父亲在外面男席。
怀安长长长长的舒了口气,还是女席好啊!师祖母和婶婶们别提有多和善了,对他说话都是温声细语,不像外头的男人们推杯换盏、高谈阔论,菜都凉了还没吃上几口。
他嚼着鲜嫩的烧鳜鱼和爽脆的嫩芽油菜苔,心里幸灾乐祸的想,大哥在外头一定水深火热吧。
只是他压根不知道,怀铭从小跟着父母见客,无论是应对长辈、还是作诗行令,都能应对自如,加之他的确斯文俊秀,又有神童之名,就算站在原地不开口,也是很惹人喜欢的存在。
郑阁老生出一片惜才爱才之心,提出城内有一家私塾,塾师姓贺,是个举人出身,但他手底下出过一个榜眼一个传胪五名二甲进士,另有举人、廪生若干,这实在是极其惊人的升学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