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灵王识破我身份,以此要挟,令我为他效命。我本已甚么都不在乎,功名利禄,有如浮云,只盼你能继我之位,可。。。可我却怕你得知真相,反而走上。。。走上邪路,只得听命于他。”
阳问天怒极反笑,说道:“甚么正路、邪路,我只知道你罪大恶极,但叫我有一口气在,非杀你报仇不可。”
于凡脸色苍白,道:“我总算知道当年九婴掌门的苦,总算明白他当时心思,他也是走投无路,唯有越陷越深。那天我。。。我在汉阳府遇见你,劝服你接任教主,总算得偿所愿,心里好生欢喜,连那女鞑子吉雅,我也饶她一命。可。。。可张原道又与人合谋,我怕事情有变,立即应对,冒充江龙帮杀他。。。。我杀了许许多多的人,想掩盖此事,可最终苍天无眼,仍令我与你反目。”
阳问天道:“正是苍天开眼,才叫我得知真相!我就算死了,做鬼也不饶你!”
于凡道:“够了!”
阳问天只道他动了杀心,暗中调动真气,预备拼死一击,与他同归于尽。但于凡拔出匕首,大声道:“问天,我见你此刻身手,心中喜慰,再无牵挂,与其被你憎恨一世,不如我还你一条性命!一切罪孽,由我而起,也由我而终!”
话音刚落,于凡一剑刺入心脏,扑地一声,血流如注,阳问天目瞪口呆,心想:“他。。。。他疯了么?他只需杀了我,便可逍遥脱身,再无后顾之忧,可他为何这么做?”
于凡强撑身子,在阳问天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抚摸他脸颊,道:“问天。。。。你是个好孩子。。。。你身上的侠气。。。。莫要因我而毁。是非黑白,你。。。你需看的清楚。”
阳问天见仇敌濒死,本该高兴,但自幼年时积压的亲情一股脑涌了出来,令他悲伤至极,登时再不恨于凡,他握住于凡手掌,只觉他肌肤越来越冷,他想运功替于凡疗伤,但于凡鼓足最后力气,将他震开,道:“你答应我。。。。继任雪莲派教主!救助汉人,驱逐鞑靼!”
阳问天垂泪道:“我。。。我。。。。”一时心软,道:“我答应你。”
于凡眼中再无遗憾,哈哈大笑,笑到一半,声音从中断绝,就此死去。
阳问天脑袋发懵,气血翻涌,心想:“于凡叔叔死了!我这大仇人终于恶贯满盈!但。。。但为何我笑不出来?为何我这泪。。止不住落下?你这不争气的东西!你这不孝的逆子!”
他垂泪片刻,又想:“他早有自尽之心,这才对我如实吐露真相,他临死之前,仍告诫我要走正道,行侠义。他真看重我,对我寄予厚望,他绝算不上好人,可。。。可也并非真正的恶人。”
杀娘的仇人死了,但杀爹的仇人呢?
他心神大乱,真气失控,身躯剧烈颤抖,终于又一次抱头痛哭,哭到一半,眼睛发干,头疼欲裂,当即昏厥。
沉睡之中,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哼着小曲,那声音极为柔嫩,颇为熟悉。那女子散发出令人舒服的清香,缓解伤情,令他逐渐好转。
他醒了过来,看那人一眼,记得她叫秋羊,是灵王手下,也是杀他母亲的凶手之一。
真正的恶人,并非于凡,而是灵王,是这些自视甚高,杀人如麻的妖魔。
但阳问天身心俱疲,沮丧萧索,恨意尽消,他想:“够了,够了,于凡叔叔已用性命赎罪。我爹爹死在恩师手上,我还报什么仇?况且我落入他们手中,又能有什么作为?”
于凡求他抗元,但他自个儿就是半个元人,谁会替他卖命?吉雅要他当皇帝,但他有汉人血统,焉能蒙混过关?
琐事太多,人心太黑,敌友太模糊,阳问天太蠢,就这么躺着吧,任凭敌人处置,懒散无为,才是道理。
秋羊甚是顽皮,一会儿拿头发蹭他,柔滑顺和,一会儿贴近他,吐息如兰,一会儿又远离他,偷偷张看,一会儿又故作深沉,唉声叹气。
阳问天知道自己四肢受缚,躺在一辆马车上,内伤未愈,决计无法反抗,他也不害怕,只觉即便死了也无所谓,于是问道:“你叹什么气?”
秋羊嘟囔道:“我生平见到的男子,比你俊的,一个都没有。”
阳问天冷冷说道:“我是绣花枕头,草包一个,中看不中用,你还是杀了我为好。”
秋羊嗔道:“你怎地中看不中用了?你杀了丁大人,断了灵王大人的左膀右臂,灵王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要咱们非将你带去见他。”
阳问天想起于凡,泪水又自行流淌,秋羊“啊”地一声,道:“你怎地比女人还爱哭?”说着伸出舌尖,在他脸颊上舔了舔,啧啧说道:“咸咸的,苦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