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带我去哪儿玩?”死宅蓝溱一改往日萎靡不振的精神风貌,积极换好了鞋子。
“四处转转吧。”任启东摆好拖鞋道,“也没什么地方让你玩。哦,有家粉店很好吃,我从小吃到大,就是不知道开没开门。”
“走喽,遛狗去喽。”蓝溱搂过他的脖子。
任启东举着拳头大的沙包威胁,“你真不怕挨揍,是吗?”
“你要是家暴我,我就跟你妈告状。”
“……”
“阿姨可喜欢我了,你再动不动暴力威胁我,我就把你以前那些破事全抖出去。”
“我干什么了?”任启东支吾道,“我又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我就随口说说,看来你心虚了。”蓝溱眯起眼睛,“你究竟背着我做过什么,如实招来,趁着大过年的心情好,说不定我还能网开一面。”
“没有!”任启东大声吼。
俩人吵吵闹闹地走出去,任母和几个嬢嬢坐在户外,一边晒太阳,一边搓麻将。
“麻饼儿。”任母打出个一筒,同时喊住任启东道,“带小蓝出去玩噻?钱够不够,我刚赢了点……”作势就要把压在麻将牌下的红票抽出来。
……都快三十了还会被问要不要零花钱,任启东真是不知该作何感想。他还没开口,旁边勾肩搭背的蓝溱抢先一步道:“不用了,我很有钱的。”
……这什么土大款的语气啊?一桌的嬢嬢纷纷转过头去看口出狂言的蓝溱。一点没品出该有的大老板气质,反倒是被标致的样貌震慑了一下。
“哎,这是哪个?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这么俊的儿子?”
“不是啦,东东的男朋友,带回来过年的。”
“哎唷好福气哇,叫我儿子也去当同性恋算了。”
“你想得美呀,同性恋找对象不挑的哇,你那两百斤的儿子别管男的女的哪个见到他不怵,一张床都躺不下两个人。”
“烦死了,明天把他肉割下来做腊肠算了。”
中年妇女漫不经心的恐怖奇谈,把蓝溱吓得魂飞魄散,尤其他中午吃了很多腊肠。任启东安抚着他道:“那些都是猪肉,货真价实的猪肉。”
“你怎么确定?”蓝溱惊恐地瞪大了眼。
“因为她儿子现在还是好好的两百斤,我早上看到他了。”任启东说,“估计再养养能到三百斤。到时候——”
“啊啊啊啊啊——”蓝溱捂住耳朵,飞速往前逃跑。
任启东忍俊不禁,笑完后脚步却沉重了下来。
十五年过去,小镇的变化大得超乎他的想象,即使是朝着好的方向。
从人人喊打,巴不得坟前都要吐口唾沫,到面不改色夸夸其谈。光阴流转,这其中有同一拨人吗?
他的问题被时间迎刃而解,几乎没有经历任何挣扎,付出任何代价,与另一具长眠于地下的青年截然不同。
任青要是看到了,会不会悔恨自己早生了十几年?会不会后悔没有再熬一熬呢。如果能等到这时候,是不是一切都会好起来?
任启东为自己的坐享其成感到羞耻。他什么都没做,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争取来的胜利果实。
就连蓝溱,
也早就出柜了。
蓝溱的父母接受了他的性取向,自然也会接纳整个群体。然后,他的父母又影响了身边许许多多人,关系网的扩散是难以预计的。个人的一小步,却是社会的一大步。
跑出几十米的蓝溱折返回来,问任启东拖拖拉拉的在干什么。下午的光线很好,斜照在蓝溱的侧脸上,整个人就像镀了一层金色的佛光。任启东向他的佛祖虔诚地忏悔。
“好啦,胆小鬼就先躲起来保护好自己,糟糕的世界就由我们这些天选之子来拯救!”犯着中二病的蓝溱忽而语气一转,认认真真地说,“每个人出生成长经历的环境都不同,能做到的事当然也不一样。你不能去要求一个盲人分清白天黑夜,也不能叫一个聋子唱出好听的歌,心理缺陷虽然不如生理缺陷那般无法逆转,但克服起来的痛苦也无异于抽筋剥皮了。说到底,干吗要去克服呢,每个人都不一样,这个世界才是广袤的世界。再说了,你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你也让我坚定了我。所以,我在前头冲锋陷阵,你在后面做好后勤保障就好了。”
不见得蓝溱能冲到哪里去,但他这个后勤老妈子是当定了。这话是这意思吗?
“胆小鬼啊,”任启东憋着坏道,“那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蓝溱又撒开脚丫子跑了,大喊:“不听不听鬼故事!”
任启东遥望着他的背影笑笑,加速步伐追上去。好像跟在蓝溱身后,一辈子都不必担心走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