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哪里看得懂账册子?只得送到里头给王夫人看。
王夫人一瞧就不答应了。原来他们将王夫人贪墨的物品悉数依着市面上最贵的去估价,这些许多都是让她送礼去了,并不曾折做银钱。她偷将公中产业贱卖到自己名下也一样,算了最高估价不算,还把每年原本应得的产出依着最大估算也计在里头了。厉凡连本来还想算上这些年的利息,倒是贾琏道“算了,没几个钱还显得我们小气”,便罢了。
王夫人因使人来外头跟贾赦评理。贾赦奇道:“琏儿特意好意免去了你们的利息,你竟还不满?你可知那些东西都没法子拿银钱来折的?既然不肯给钱,那就还原物回来好了。”
这会子贾母早已赶到,正劝贾赦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二房先头又有了那八十万两,罢手便是。贾赦如今倒是不缺这四十万两银子的。只是贾母越偏着二房他越不肯,因冷笑道:“既是二太太觉得我们估价不合适,要么还原物回来,要么去打官司。”
贾母大怒:“你敢!”
贾赦奇了:“人家偷了我的东西、如今贼抓到了证据查明了,我为何不敢去告?”
贾母拿起拐杖劈头就打。
贾赦这几年早不是当初了,身子也调养好了、也时常跟贾四吴豹子练练拳脚,哪里打得到?闪身跳开。那拐杖重重砸在椅子上,声音响如金玉。贾赦不禁心冷,咬牙道:“老太太这是预备打死我了?”
贾母指着他道:“你这个忤逆的孽畜!我怎么就生了你了!家里遭了外贼你不闻不问,一心只对付你亲生的兄弟!”
贾赦竟不曾反驳,立在那里寒飕飕看着她,一言不发。许久,贾母不禁有了几分怯意,强将拐杖柱地:“你还想杀了你亲娘不成!?”
贾赦冷笑一声:“不必。”因扭头吩咐,“让帐房重新算账,依着四通钱庄的利钱算上。”又望着贾政道,“如今咱们没的讨价还价了,这官司打到金銮殿上,也少不得一厘银子。”抖袖子要走。
贾母急了:“你想逼死我老婆子不成!”
贾赦身形一顿,森森的说:“凭老太太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好、或是去告我忤逆也好,这贪墨官司非打不可。咱们公堂上见。”不曾回头,立时走了。
他一走贾母便明白自己方才不妥当,将他逼急了,悔得连连叹息。贾政忙问她该当如何是好,贾母想了想:“你们本来拿不出那些银子来,他还能赶你们出府不成?”
贾政明白这是要拖了,连连点头。
另一头贾赦怒气冲冲回到屋里,大声骂道:“老虔婆果不出所料,当真想让我忍了。”
贾琏贾琮忙上来哄他,一个捶肩膀一个抱胳膊,都道:“老爷莫生气,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贾赦咬牙:“她当日生下我来一把掐死何等干净!”
贾琮忙说:“使不得!那哥哥姐姐与我不都没了?世上得少三个多好的好人,天也不能答应。”
说的贾赦忍不住想笑,假意叹道:“罢了,为了你们几个,我还是活着的好。”
贾琏忙问:“最后如何了?”
贾赦哼道:“我让帐房重算利息进去。”
贾琏道:“我恐他们会死赖着不还。”
贾琮笑道:“这个好办,二叔最要脸了,脸比钱要紧,对付要脸的人极容易。”因低声嘀咕了一番话,惹得贾赦贾琏齐声捧腹大笑,贾琏指着他半日说不出话来。
半晌,贾琏又说:“只是这般,可会把老太太逼急了,当真去告老爷忤逆?”
贾琮笑道:“二哥哥多虑了。如今老爷手里的证据齐全,她只敢威胁老爷,并不敢动真格的相逼,不然鱼死网破恐怕带累宫里的大姐姐。他们还伸长了脖子等着大姐姐当娘娘呢!”爷仨又是一回大笑。
次日帐房门口贴上了大大的一张纸,最上头是三行大字:
二房欠公帐计
四十万三千八百三十两
利息待算
每回有二房的来来领银子,都分毫不给,在那纸上现场扣去相应数字。不论是贾政王夫人贾宝玉的月钱还是他们屋里下人的月钱,也不论是贾政清客的奉承银子还是宝玉去族学的茶水点心银子。